楔子
空悒怏,凭嗟叹,
不忍轻离别。
早是凭凄凄凉凉受烦恼,
那堪值暮秋时节。
唐武德二年,隋炀帝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所弑,守在长安的李渊废掉杨侑在太极殿登基称帝的翌年,统一中原的战争犹是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
唐朝开国重臣之一,刘文静的弟弟刘文起便在酒后趁着酒兴拔刀击柱,且大声嚷嚷着说:“我一定要杀死裴寂!”
未几,这个笨莽夫又不知道在想到什么,居然使用厌胜(一种趋吉避凶的方法)之法想要诅咒和制伏家中的“妖怪”。
这些事当然立刻被人告发了,而唐高祖李渊也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竟然派刘文静的对头死敌,也是开国重臣之一的裴寂对刘氏兄弟进行审讯。
审讯中,一向耿直的刘文静却仍不知收敛一二,依旧怒气勃发地大吼道:“太原起兵之初!我为司马,裴寂为长使,地位相当;但今天裴寂封为仆射,占有豪华住宅!又不断地被赏赐金帛!而我东征西讨,赏赐却很微薄,致使家口无托,心中确有不平。酒醉之后,口出怨言,这是无可厚非的呀!”
当朝宰相李纲、萧璃,以及刘文静的忘年之交秦王李世民,都对刘文静抱以同情之心,认为他只是心有怨气!并非真的要谋反,故请从轻处理。
但嫌隙己深的裴寂,却逮着了机会矢口认定刘文静的确犯了谋反之罪,请处极刑。
“天下未定,外有强敌,如果舍此不罪!必遗后患!”
结果,赏罚不均的唐高祖,最后还是听信了宠臣裴寂的建议,下令将刘文静和刘文起一同斩首了。
自然,那时的裴寂怎么也没有料到,恰恰好十年之后,也就是贞观三年初,自己也会因一个口出妖言的僧人法雅受到诛连,而被唐太宗免官削职,放归乡里。
之后不久,乡里内的一个狂人对其家仆说了一句,“裴公自有天分!”
真是十年风水注定要轮流转,当唐太宗重用刘文静子孙之时,裴寂却因为某人的某句话而被流放静州了!
第一章 冷幽
雨儿乍歇,
向晚风如漂冽。
那闻得哀柳蝉鸣凄切。
未知今日别后,
何时重见也。
西元一九九三年冬
近午夜时分,万籁寂静中,偶有几声犬吠猫鸣点缀着这个无星无月、黯淡冷幽的夜。十二岁的裴汝宁静静地坐在书桌前,静静地凝视着手表,静静地等待着,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孤寂感逐渐爬上心头,落寞点点沾上她的眉梢眼角。
终于,她移开视线!惆怅地望着漆黑的窗外。
不敢有所期待,却又无法不期待的一日过去了,她知道,爸爸、妈妈再也记不得她的生日了,就如同旅游时不小心忘了带她同行,圣诞节忘了准备她的礼物,过年时忘了给她红包一样。
但是她实在是不能怪他们,毕竟,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毕竟,他们有自己的亲生子女需要关怀疼爱,他们无条件抚养她到这么大了,也曾经疼爱过她、宠溺过她!她真的不该有什么抱怨了。
只是……她忍不住要感到旁徨茫然,虽然户籍上她是裴家的长女,但是,当养父、养母都不再在乎她,甚至忘了她的存在时,她实在不知道该将自己定位在何处?她的归属又该是何处?
不、不!她真的不是在抱怨,她很了解,真的,她了解,爸爸的事业越做越大!妈妈忙着照料四个弟妹!她了解他们是真的没有时间来分给她了。
何况,弟妹是那么的可爱活泼,教人不能不去疼爱、不能不去宠溺,虽然有时候相当任性乖戾,但那也是有父有母、被宠壤的小孩该有的权利,不是吗?
而她……她已经长大了,应该已经不再需要父母的特别关怀了……吧?
然而,她还是禁不住要想,如果一开始她就是在孤儿院中长大的,如果一开始她就不曾被任何人特别关爱过,这样是不是比较好呢?
不曾拥有过,就不会有失去的痛苦,人家不都是这么说的吗?至少,她不需要类似强迫中奖似的,无奈地看着爸妈弟妹们一同欢笑,而自己却只能苦涩、落寞地被排斥在一旁,虽然他们不是故意的。
真的,她真的很了解他们绝对不是故意的,只不过,人类的本性毕竟是自私的,缺少了血缘的联系,和弟妹们比起来,她怎么样也是个外人——一个被施舍的外人。这是有一回大弟太过于无聊而向她挑衅时脱口而出的话,很伤人,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她知道弟妹们都早就明白这个事实了,或许爸爸、妈妈就是为了要藉由弟弟、妹妹的口来提醒她别太贪心,才特意让弟妹们知道的吧!
当然,她实在不该有什么抱怨了,因为她的生活依然奢侈,爸爸、妈妈依然供应她最富足的物质,只不过,这些并不是她所希冀的,她真正渴望的是归属感!那种让她能感觉到不寂寞、不孤单的归属感,但是……
冰寒的夜风轻抚过她的面颊,将那股冰冷无望的感觉深深刺入她的体内,汝宁依旧无限怅然地凝望着窗外的虚无……
☆☆☆
唐贞观十一年冬
在这细雪纷飞、冰寒彻骨的深夜里,明明是个貌如天仙,绝对有资格把鼻孔对准了天睨视人的大美人,却偏偏是满脸憨厚傻气的裴家长女,竟然仍旧让窗闾大开!任凭那棉絮般的雪花朵朵飘落在她的云鬓发髻上。
她的手中兀自专心地就着雪光把玩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玩偶,那是她六岁生辰时爹娘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她最后一次收到爹娘送她的礼物。
听说那是番邦的贡品,是高祖赏赐给爷爷,爷爷再转赠给娘的,因为她一见就喜爱上了,所以,娘便在她六岁生辰那天送给了她这个养女,可见得当年爹娘有多么的疼爱她。
然而如今,爹娘只顾着为才九岁的妹妹定下名门亲事,对于她这个及笄之年已过的养女的终身却始终未曾闻问。温柔乖巧的她虽然不急!只是,无论她再如何单纯憨傻,在这种孤寂的冬夜里,脑海里仍不断地回响着白日里她那个任性刁钻的妹妹的嘲讽“说不准爹娘是要等到需要巴结哪位王公大臣时,才要把她送出去给哪位糟老头续弦,甚至做妾呢!”
一想到这里,她也不禁要感到些许怅然,在这个家中,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呢?
回忆当年,她的亲生爹爹是如今这位爹爹的至交好友,在故世前把独生女交托给膝下犹虚的裴儒生。在六岁之前,因为裴家夫妻俩始终未曾生育,是以视她为奇珍异宝般爱逾生命,甚至对外人表示,她的确是他们夫妻俩的亲生女。
然而,当她满六岁后未久,娘亲终于得以身怀六甲了,自此之后,她在爹娘眼里便逐渐变得什么也不是了。
轻柔地抚掌着温润的白玉!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后,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白玉雕像上。
记得爹爹曾经向她提过,这个白玉玩偶是有典故的,似乎是远方番邦宗教流传出来的神祗雕像,他们称之为天使,类似汉族所说的仙女,而他们的天使是有翅膀的,就如这尊白玉雕像上六对栩栩如生的温柔羽翼。
不过……六对?会不会太多了点儿?
呃……既然是神仙,多几对翅膀应该也是不奇怪的吧?
爹爹还说,这尊白玉雕像名为“天使之翼”,番邦进贡人甚至还信誓旦旦地宣称,只要心诚,还可以向它许愿呢!不过,当然没有人会去相信那种无稽之谈,番邦异教的东西会有什么灵验效果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