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屎!”任沐霖咒骂道:“我已经醒了,为什么还要住院?我又不是跟乔一样得了重感冒,我只是太累了而已,睡四天应该足够了,不需要再睡半个月,又不是快死了!”
死?母子俩同时瑟缩了一下,两人怯怯地互觑一眼,吟倩推推儿子,任育伦则回瞪母亲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说:“可是医生说你一定要……”
“说个屁啦!”任沐霖怒道:“所有的医生都喜欢叫人家住院,我才不要任他们摆布呢!”他绝然地挥挥手……没力气,只好随便摇一摇意思意思一下。“好了、好了,我没事了,既然演唱会也取消了,那我们就可以立刻回台湾了,就这样!”
“不行啊,爸爸!”
“不行啊,老公!”
“不行?”任沐霖瞪大眼。“一个是我任沐霖的老婆,一个是我任沐霖的儿子,全都是我的!我的!懂吗?意思就是,我任沐霖才是任家的一家之主,你们谁敢说我不行?”
“你在说什么啊……”吟倩又气又急,她猛然跺了跺脚。“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任沐霖双眼一眯。“意思是,你不愿意去帮我办出院手续啰?”
吟倩直叹气。“真的不行啊!老公,你真的不能出院嘛!”
“好,我自己去办!”
任沐霖说着就想自己拔掉点滴,吟倩一惊,忙抓住他的手。
“你想干什么?”
“我该死的要出院!”
吟倩瞪着他好半晌,而后突然间明白了,当年任沐霖的忧郁症虽然在回台湾不久后痊愈了,但却留下了一个后遗症……突发性执拗症。
偶尔,仅是偶尔会爆发上一次,大多是在他心境极度不安的情况下才会发作,但也有可能就是太少发作了,所以每一次爆发都很恐怖,简直要拿命跟人拼了似的!
而现在,正是他的执拗症又爆啦!
该死!什么时候不好发作,偏偏选在这种烂时刻,人家为他担心得要死,他却闹起小孩子脾气来!
希望他长命百岁,他硬要自己去投胎;想好好跟他说,他却大耍其蠢男人威风!
好,决定了,她受够了!
“你该死的不准出院!”吟倩的大吼声就这样冲口而出,而且不顾一切地继续大叫着,“因为你病了,病得很重,你得了什么鬼再生不良性贫血,医生要试试看能不能用药物治好你,而那个药有副作用,所以,在半个月内,他们必须看着你才行。”
任沐霖惊愕地瞪着她,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而半年后,如果你对那个药没有反应,你就得再换另一种药试试,如果依然不行,那……”她的嗓音开始发抖。“你就必须进行骨髓移植。可是,我们不知道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就算有,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所以,他们已经在审查骨髓捐赠数据中心的数据了,看看志愿捐赠者中有没有适合你的骨髓。”
她粗鲁地抬手擦去脸上纵横的泪水。“如果找不到,德斯打算把消息散布出去,希望你的歌迷愿意挺身而出,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个适合就够了,一个,只要一个就……够了……”
任沐霖脸上的震惊之色逐渐退去,他深思地凝视着她。
“我……”她哽咽了一下。“我一直想要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可是你一直叫我吃避孕药,我以为是你不想要其它的孩子了。我……我不管,你一定要再给我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还有,你不能把他们扔给我一个人照顾,否则他们会连手整死我,我会变得好可怜、好可怜,可怜到就算你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任沐霖的嘴角微微地勾起,来回看着同样“湿淋淋”的两张脸,一个豪放派毫不客气地抽咽、猛吸鼻子,一个死硬派紧咬着下唇不肯哭出声。
原来这就是始终在他心底深处隐隐啃噬的不安感,他所预感到的临头大祸,他一直以为是老婆会因为某种误会而离开他,没想到却是可能会要了他的老命的病!
不过,只要不是老婆和孩子要离开他,他什么都不在乎!
“我会再给你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的,老婆,”他带着笑意轻语。“也不会把他们扔给你一个人照顾,更不会把电视让给儿子一个人霸占去……”他朝儿子滑稽地挤挤眼。“那才真的会让我死不瞑目哩!”
任育伦眼中带泪地噗哧失笑。“臭阿兜仔!”
“咦?”任沐霖挑了挑眉。“这次怎么不是死阿兜仔了?”
闻言,任育伦的笑容骤失,“以后我再也不要讲那个字了!”他紧绷着小脸咕哝。
任沐霖不在意地笑笑,“原来我真的病了,难怪我觉得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想摸摸你们都没办法。”他双手向上。“你们自己过来让我摸摸如何?”
吟倩立刻先将儿子抱上床,自己再紧偎过去,母子俩一人一边将他紧紧抱住。
“老公,我爱你。”吟倩悄悄耳语。
“爸,我也爱你。”任育伦难得羞赧地说出这句他一向批评为很恶心的话。
任沐霖笑得更开心了。
“我才舍不得你们两个呢!就算上帝真的要送我十二对翅膀(最高级的天使),我也不要!”
* * *
“我很想说你看起来好多了,可是……”乔打量任沐霖半晌,而后摇摇头走开,在小沙发上坐下。“我实在说不出口。”
哈尔则靠在病床边,奇怪地看着神情泰然的任沐霖问:“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任沐霖耸耸肩。”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是,我宁愿相信自己不会死。”
“怎么说?”
“如果上帝真的要我上去报到,”他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伤疤。“不用等到现在吧?”
“可是……”倚在窗边的理文迟疑一下。“你这个病又怎么解释?”
任沐霖轻笑道:“我把它解释为,上帝要我停下来思考下现在的生活方式,是否真是我想要的。”
“真深奥……”哈尔喃喃道:“能不能麻烦你解释一下?”
任沐霖想了想,“我喜欢唱歌,也喜欢创作曲子,但是,我当初加入You & Me主要的用意却是多赚一点钱,好让我的老婆和孩子有更好的生活及将来。”他顿了一下。
“现在,我赚的钱已经多得两辈子都用不完,实在应该抽时间还给我老婆和孩子了,可是,我却已经无法从You & Me中任性地硬要退出,情况似乎是欲罢不能了。”
“你要退出You & Me?”哈尔惊叫。
“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你们提出。”任沐霖承认。“可是,现在你们应该都看得出来,我非退出不可了,即使我的病可以用药物控制住,也是一两年后的事了。”
“这件事我和倩讨论过。”始终无语地静坐在沙发上的德斯突然开口道。
“呃?”任沐霖微微一愣。“你和我老婆讨论过?”
德斯轻轻点头。“事实上,是她主动找我商量的。她说你喜欢唱歌,所以,即使她再不喜欢你因为工作而常常出国,她也从不曾要求你退出You & Me;就像虽然她的工作导致你们的家庭生活不正常,但是,因为她喜欢教书,所以,你也不愿意她牺牲她的爱好。”
任沐霖没有说话,德斯习惯性地掏出烟,却在理文的皱眉示意下又收了回去。
“抱歉。”德斯喃喃道:“倩说,虽然你现在的身体不允许工作,但是,也不可能成天无所事事的虚度时光,那样,就算你的病好了,大概你也差不多要发疯了。所以,她认为你应该在许可的范围内继续创作曲子,再让我替你发行,这样你就不会闲得发霉,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百无一用的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