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忘了,她是班长,得负责那个万年留级生,早已忙得焦头烂额了。”他双手交握,平稳的视线越过餐桌,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简直像是把猎物逼到角落的狼。
那个笑容,让她打从心里颤抖。
“那、那、那——”凌珑绞尽脑汁,心急如焚,却想不出适合人选。
“那什么那?快点道谢啊!”吼完女儿,凌梁月娥面对向刚时,怒容已转为笑容。“真是谢谢你了,只是,这样会不会太不好意思了点?我实在担心,教我这个笨女儿,会妨碍到你准备联考。”嘴上说着客气话,手里却舀了两、三个丸子,殷勤的往向刚碗里搁,感激他不畏险阻,愿意接下这艰钜的任务。
“妈,我不要——”凌珑努力想挽回劣势,免得事情继续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
向刚就是不让她如愿。
“没关系,趁着教她的时候,我正好可以复习。”他露出微笑,表情友善得让人无法怀疑。
“我自己应付得来,不需要你的——”这回是母亲大人插话。
“太好了,要是没有你自告奋勇,我还不知上哪里去找个数学家教呢!”凤心大悦的凌梁月娥,忙着舀出火锅里的鱼饺,一匙又一匙的往他碗里加,在他面前堆出一座小山。
“这是我该做的。”
“向刚——”
“你抽得出时间来吗?”
“妈——”
“可以,”向刚想了一下。“我每个周末的下午,都能空出来为她做辅导。”
“喂——”
“那就这么说定了。”
很明显的,数学只考二十七分的人,在这张餐桌上是没有发言权的。
眼看两人相谈甚欢,甚至已经开始讨论家敦时间,身为“受惠者”的凌珑终于认命,放弃抵抗,低头扒着碗里的食物。
看来,她被亲卫队们“关注”的日子,还会持续上好一段时间。
只是,即便没有那群亲卫队,她也不愿意跟向刚有太多牵扯。
别人总以为他品学兼优,她却觉得,那些全是假象,他这个人其实居心叵测,连笑容都带着一丝狡犹。
以他的恶劣性格,就连替她扶个邮筒,都要需索午餐当做报酬,这会儿哪可能会无条件帮她补习?这笔人情债一旦欠下去,难保他之后不会狮子大开口,跟她需索什么她付不起的代价——
她又叹了一口气,虽然烦恼,却又束手无策。
唉,情势比人强,她就是再不情愿,也得乖乖听话,接受向刚“善意”的指导,去挽救那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
一切就此拍板定案,凌珑被迫中奖,多了个数学家教。
XXX XXX XXX
一对一的数学辅导,持续了数个月之久。
每个周末,中午放学后,凌珑就得冲回家里,先喂饱全家人的胃,再端着一盘削好的水果,回到房里,在书桌前正襟危坐,恳请向刚指点一二了。
大概是她资质驽钝,脑中天生缺少数学细胞。几个月的辅导下来,她的数学成绩虽然有改进,却不是突飞猛进,进步的速度娆美中风的乌龟,每次只往前推进了三分、五分。
直到下学期的第二次段考,成绩单发下来后,凌珑感动至极的发现,她的数学终于及格了!
为了庆祝及格,她决定跷课。
一来,是全校女学生的注目,令她有如芒刺在背;二来,是她愈来愈担心,不知向刚会何时开口,要她还这个人情——
于是乎,领到成绩单的那个周末,凌珑一反常态,没有直奔回家,反倒拉着罗小芳,顶着五月的大太阳上街闲晃。
春天的寒意早已消弭无踪,暑意倒是逐渐加强威力,逼得人额上冒汗。各校都换上夏季制服,满街白衣黑裙的少女,成群结队的嬉闹着。
到书局晃了一圈,摸遍各类新奇古怪的可爱玩意儿、又蹲着看完两本小说后,两人走进冰果室里,各自叫了一盘红豆丰奶冰。
只是,今天的凌珑,却突然对红豆牛奶冰失去兴趣。她坐在角落,小手握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舀着,却忘了该往嘴里送,那双大眼儿直盯着墙上的时钟,整个下午都显得心神不宁。
妈妈刚撮合了一对新人,媒人簿上再添一笔战绩。根据以往经验,作媒成功后,老妈会在家里休息几天,要是她没回家,家人也不会饿肚子,根本用不着她操心。
她心神不宁的原因,是向刚。
已经四点多了,他大概等得不耐烦,老早就回家了吧?还是说,他还坐在凌家,等着她回去补习?他猜出她是存心跷课吗?他会生气吗?
“时间差不多了。”小芳突然开口,抽出一张面纸擦嘴,眼前的盘子早已见底。
“你要回去了?”
“是啊,我得赶着回去见我的木村。”每个周末,小芳都准时守在电视机前,收看第四台的日本综艺节目,对着荧幕里的木村拓哉流口水,只要错过一集,都会让她呼天抢地、痛哭流涕。
“时间还早啊,你不能再待久一点吗?”凌珑可怜兮兮的问,还不想这么早回去,就怕向刚还没离开。
“不行不行,这集是演唱会特辑,我绝对不能错过。”小芳以没得商量的语气回答,残忍的拒绝她,挥挥手就离开了。
形单影只的凌珑,在原处又待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冰果室,慢慢的晃荡到停放脚踏车的巷弄里。她解开车锁,车着脚踏车往巷口走去,心里愈来愈忐忑不安——
昏暗的巷弄里,传来一声吼叫。
“不可能!”有人喊道。
凌珑停下脚步,左看看右看看,寻找声音的来源。
“她怎么可能会看上你?”又一声愤怒的咆哮,接着是哄然的附议声,纷乱的叫嚣飘荡在夜色中。
凌珑的胆子小得像老鼠,但并不代表她的好奇心也像老鼠那么小。那些鼓噪的声音,不断撩拨着她,吸引她更往巷弄的深处走去。她不知不觉愈走愈深,逐渐远离了闹区。
巷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型铁工厂,吵杂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的传出,愈是靠近,声音就愈大。
凌珑舍下脚踏车,背著书包,像个偷儿似的蹑手蹑足的接近,小心翼翼的趴在墙边张望。
厂里齐聚了十几个人,刺眼的灯光,把工厂照耀得恍如白昼,也把他们狰狞凶恶的表情照得格外清晰。
墙边的大眼儿,因为错愕而瞪得更大。
哇,训导处的常客几乎全到齐了!
对峙的两方人马,居然都是学校里的熟面孔。他们还穿着制服,书包却老早被扔在一旁,人人手里全是坚硬的铁棍或球棒,一脸都杀气腾腾。
这些人向来以血气方刚闻名,时常闹事,让老师们头疼不已,大多数的学生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远远的看到他们,就低头迅速走开。
凌珑也该走开的,但是好奇心黏住她的双腿,让她动弹不得,而她又乐观的认为,她躲的地方很安全,这些激动的人不可能会发现,一旁多了个观众。
“我警告你,最好识时务点,别再骚扰她!”其中一个人吼着,她认出来,他是高三的黑龙老大,据说是跆拳道高手。
“到底是谁在骚扰她?”这回,叫嚣的是绰号黑狗的阿忠。
“他妈的,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这句话该是我说的!”
龙龙与忠狗彼此咆哮,声量直线攀升,现场气氛愈来愈火爆,人们手里的武器也蠢蠢欲动,眼看即将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