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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个严谨的男性,他的家庭教育给了他常规、人生哲学,却没教会他如何放松自己,如何教自己快乐惬意。是纪亚的出现,带领他融入幸福,他该感激老天对他优厚,感激他送来一个意外天使,开启他的视野。

  “为什么不跳舞?在想什么?”纪亚跪在草坪,用五根手指在他眼睛前面晃晃。

  “我不会跳舞。”

  “不会跳舞?才怪,有手有脚就会跳。”说着,她不由分说拉起他,抓起他的手落在自己腰间,右手同他相叠合,不踩舞步,只是让身体随音乐轻轻摇摆。

  夜风窜过,扬起她的长发,她的眼睛笑成一条线,她的眉弯出弦月,她美丽极了。

  不由自主地,他低下头,在她额上烙上一吻,自然而然,仿佛这个夜、这个璀璨的月圆星空,他就是该做这件事。

  纪亚知道不恰当,知道再怎样他都是自己的姊夫,只是呵,音乐太美、气氛太美,连额间暖暖湿湿的吻也美得让她陶醉。她不想推开他,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一直到天长地远,让她的生命停在此刻,不再向前……

  放开她的手,世泱将她拥入怀间,仍然不踩舞步,仍然只是轻晃身躯,仍然不说话。

  他们一起陶醉,陶醉在彼此的体温、彼此的气息间。一首曲子不够、两首曲子不够,他要一首又一首,跳到天荒地久。

  后来,他知道唱这首歌曲的歌手叫作许茹芸,从此在他心目中许茹芸和巴哈站上同一个天平。

  我喜欢你。这句话,世泱在心底对她说。

  我不愿意离开他。这句话,纪亚偷偷地向上帝讲。

  他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只希望此刻就是永恒。

  “放烟火了!”

  殷殷的大叫声,扰醒两人。

  世泱笑笑,拥起她,手指向辉煌烟火。“那是你。”

  烟火是她?他在说什么话?视线对上他的,很疑惑。

  “我是夜空。”世泱说。

  拟人法?这不是写作文的好时机。纪亚摇头,她不信他有好文采。

  “你照亮我的生命。”这种话说来很恶心,但他说了,因为听众是她。

  “烟火只能照亮一瞬间,维持不了永远。”她不是悲观的女生,但她现实,现实地确定自己的存在只有一瞬。

  “哈,我听出来了,你想和我‘永远’。”不顾她的羞赧,不管她会不会尴尬,他快乐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只好抱起她转圈圈。

  转一个圈叫作“我是你的中心点”,转两个圈是“爱情围绕在我们周围”,转三个圈是“爱你不止歇”……他转了又转、转了又转,他不但要当她的中心点,要爱情围绕两人周围,还要爱她不止歇……

  转转转,她的心乱了,没关系,爱情本来就让人意乱情迷;转转转,他晕了,很正常,爱情本就教人眩晕。

  世界在她眼前消失,她只看得见他,因为她的爱情是披衣菌,让她得砂眼、视线不清。

  他忽冷忽热,却舒畅得不得了,没办法,他的爱情是立克次菌,让他伤寒却不伤心。

  终于,他停下脚步,两人跌坐在草地,他们相视大笑。

  一阵大笑之后,世泱指指耳朵,不晓得谁放了管家太太的黄梅调。“你知道这在唱什么?”

  “知道,我婶婶很喜欢听,从小我就跟着哼哼唱唱,学了不少,这段是梁山伯去访祝英台,知道她马上要嫁给马文才的桥段。”她凝神听了听,然后随着音乐唱和:“我与你水面成双留俪影,我与你堂前做对拜观音,岂知好事成虚话,棒打鸳鸯两路分,爹爹许了马家婚,心已碎,意难伸……”

  突地,她闭嘴。

  岂知好事成虚话,棒打鸳鸯两路分……纪亚敛起笑容。

  虚话……可不是,眼前的快乐只是虚话,马上,马上他们将阴阳两路分。刹那间,沉重上心。

  “怎么不唱?你唱得不错,我打算开始迷恋黄梅调。”他学古代轻浮男子挑起她的下巴。

  “太悲伤了,这个晚上不适合。”摇摇头,她摇开眼底的雾气。

  “我就说古典音乐好,走,我们去放白辽士的曲子来狂野一下。”他拉起她,从草地上跳起身。

  “不要不要,我不喜欢白辽士。”拉回他,纪亚不让他去破坏别人的快乐。

  “不喜欢白辽士,我有贝多芬和莫札特。”他的手臂往她的膝间一勾,将她整个人抱起。

  尖叫一声,她嚷着:“我也不喜欢贝多芬……”

  “我还有约翰史特劳斯、海顿、布拉姆斯。”今天,他要再耍一次“主人”威风——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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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旧时家园,朦胧感动教她心悸,好久没踏进这块四合院中庭,红红的砖块,有她童年足迹。

  近乡情怯?世泱没催促她,任由她在门前伫足。

  “小时候,我和堂兄弟常在这里玩捉迷藏,门后、缸里、神桌下,到处躲。有次,我躲到曾奶奶床底下,估准大家不敢进曾奶奶房里找人,后来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从床底爬出来,发觉家里大人全不见了。”

  “他们去哪里?”

  “他们到竹林里找我,以为我跑进竹林迷路了。我家后屋有一片广大竹林,竹林里面阴阴暗暗,传说有鬼。”

  “你相信鬼?”勾上她的肩膀,他笑问。

  “有没有鬼不知道,不过竹笋一定有的,每年春天,家里长辈全体出动,进竹林里采竹笋,然后晒笋干,一筛子一筛子的笋片笋条晒满广场和屋顶,风吹过来,空气里都带着淡淡的笋香。”纪亚的陈述口气是平淡,但表情中带着浓浓的怀念。

  “你挖过笋?”

  “嗯,爸爸带我进竹林几次,他千叮万嘱,千万不能一个人进竹林,一定要有大人带领。”

  “为什么?”

  “竹林有蛇,碰到青竹丝就糟了。你晓不晓得,为什么大家不敢进曾奶奶房里寻人?”

  “曾奶奶很凶?”他猜测。

  “不是,曾奶奶很老了,她常躺在摇椅里一动不动,面对穿堂不晓得在看些什么,姑姑吓唬我们,说曾奶奶眼睛虽然不好,但她可以看得见我们看不见的人。”

  “什么意思?”

  “她看得见故世的人,像大婶婆、叔公还有……我妈妈。家族里的小孩都害怕她,只有我不怕,我常窝在她身边问:‘曾奶奶,你有没有看到我妈妈?妈妈有没有说话?’,她总摸摸我的头发说:‘你妈妈要你认真读书,将来到大都市上班,功成名就。’

  她还答应过我,将来到天上和亲人相聚时,要帮我带一束花给妈妈,一束我用皱纹纸裁出来的康乃馨,红的粉的白的,我要把来不及过的母亲节,全部送给妈妈。”说完,她眼眶泛红,所有的孩子都会思念妈妈。

  “曾奶奶还在吗?”他要向她说声谢谢,谢谢她安慰了纪亚的童年。

  “曾奶奶在我国二那年去世,钉棺前,父亲允许我在里面放康乃馨,她的手握住我的花,我相信她会履行约定,然后……”

  “然后?”他追问。

  “然后隔年,我父亲去世。亲戚街坊都说我可怜,无父无母,成了真正的小孤女,但我相信,是曾奶奶替我把思念带给母亲,母亲传回讯息,希望父亲和她在天上相聚,所以父亲离开我,而我学会独立。”

  “你很乐观。”

  “不乐观,难道要作茧困住自己?事情碰上就是碰上了,生气与否都不能改变现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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