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怀孕了,世泱欣喜若狂,然我并不高兴新生命的来到,我甚至想过拿掉孩子,但妈妈劝阻我,她说世泱会为了孩子的教育搬回台北市,那么我的愿望就可以实现。我信了妈妈的话,再不乐意,还是把孩子生下来。
我是个失职母亲,对于殷殷,我视而不见,我知道她是个可爱的孩子,也知道她极力让我快乐,但说不出口的厌恶在胸口,我就是讨厌她。正确说来,我讨厌的是妻子、母亲这些角色,我还年轻,尚未享受生命,我要自由,不要被丈夫孩子锁住,我幻想夜店生活、幻想出国旅游、幻想天天Party……我的幻想,并未因为自己嫁了个有钱人而改变。
我越来越无法忍受无趣的日子。
终于,殷殷三岁那年,我提起勇气问世泱,为了殷殷的教育,我们是不是应该搬到都市里。他给的答案让我失望极了,他说他会花大钱聘名师来教育殷殷,关于教育问题不需要我操心。
当时,我们夫妻的关系已经很糟了,虽然我一样温柔服从,但他无法忍受我对殷殷的冷漠疏离,于是他花更多心思宠爱殷殷,而我为了报复他不带我搬离这里,对殷殷更差劲。
这栋豪宅成了我的金丝笼,它围得我无法呼吸,我天天想喊救命,但所有人都不理解我的不满意。我快窒息了,我觉得自己快死掉……但我始终是个懦弱的女人,不敢大声说出“我不要这个婚姻”。
一直到克礼出现,他是我生命的救星。
他是台大教授,也是世泱大学时期的好友(就是他帮我查到你的消息)。
有天,他来家里做客,他亲切温文、他风趣幽默,他和世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男人,我不害怕他,我时刻想同他亲近,一下子他便吸引了我的心,我爱他,好确定。
我想,我对他也有同样的吸引力,于是我们像两颗磁石,相互吸引,他忘记我是好友的妻,我忘记自己为人妇、为人母,决定抛下一切随他而去。
对不起,这个决定很自私,我伤了很多人,包括死去的母亲。
母亲对我的决定很愤怒,她气我不该抛下优渥生活,跟着一个领月薪的教授过日子。我走后,她再待不下文家,只好带着行李此上找我,她告诉我,我离开后,殷殷天天闹着到火车站等我回家,她不吃不喝,成日哭闹。
对于我始终忽略的女儿,突然间,我觉得好抱歉。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母亲生病,临死前告诉我你的消息。她说,抛弃你,让她二十几年都生活在悔恨当中,她预言我也会带着同样的悔恨过日子。
妈妈说对了,我后悔,但我舍不下我的爱情,于是找到你,希望你的出现带给殷殷安慰。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无权对你要求这种事,无权要你改变自己的人生,但是……是我厚颜……我真的语无伦次了,我只能求你,代替我爱殷殷,虽然我的要求霸道无理。
祝幸福。
姊姊巧菱
很好,不需要文世泱帮忙,她想知道的答案全在这里了。
接下来呢?她半点计划都没有。
第三章
虽说做了心理准备,看到照片,她还是难掩心慌。
居然有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跟她流着相同血液、有着相同的遗传基因,她们却从不晓得彼此的存在。
纪亚把照片还给殷殷,蜂拥而上的思潮让她半晌说不出话。
“爸爸把妈妈的照片丢掉了,我只剩下这一张。”说着,殷殷珍贵地把照片压在胸口。
“爸爸很气妈妈?”纪亚问。
她怎能搅进这团混乱?
“妈妈回来就好了呀!慢慢的,爸爸就不生气了。”殷殷安慰她。
会吗?她不认识这个男人,无从批评。可真要留下?这不在她的计划内,她只想来看看传闻中的姊姊,然后回老家探访叔叔伯伯,最后搭上飞机,花掉这些年汲汲营营攒下的每分金钱,哪知道变化永远走在计划之前?
怎么办?她能不顾殷殷的伤心,按计划前行?或她能留在这里,把生命的最后一段,贡献给殷殷?
突然,殷殷尖叫,纪亚忙低头,急问跳脚的她:“你怎么啦?”
“毛毛虫!”她吓得缩进纪亚怀里。
“毛毛虫?在哪里?”
她指向身旁,半人高的柠檬树。
纪亚松开殷殷,低头寻找毛毛虫踪影。“找到了,哇!是柑橘凤蝶的宝宝耶!我们来养它好不好?”
“妈……”殷殷犹豫。
“怎么了?你害怕?”她把毛毛虫攀附的柠檬叶,连同枝条一块儿折下。
“妈,你不是很讨厌毛毛虫?”她不理解母亲的大转变。
“为什么讨厌?它很可爱呀,来,我表演给你看。”说着,纪亚从草地上拾起一根小树枝,刺刺毛毛虫颈后,瞬地,毛毛虫吐出一根红色的肉棒。“殷殷,快闻一下。”
殷殷表情嫌恶,却为了巴结纪亚照做了,下一秒,她弹开,捏着鼻子说:“好臭、好臭。”
“说对啦,这是它的武器,当敌人来时,它就用这个把敌人薰跑,是不是很好玩?”望着殷殷,两人同时笑开。
“妈妈……”抓抓头发,殷殷迟疑。
“怎样?”
歪歪头,她想半天,才挤出这句话:“妈妈变勇敢了。”
“怎么说?”
“你以前很怕毛毛虫。”
“因为我长大了呀!”她的答案给的很搪塞,但五岁的小孩不会跟她计较。“殷殷,有没有饲养箱还是盒子?”
“真要养它?”
“你不想吗?”说着,她又把毛毛虫在殷殷面前晃两下。“它长大,会变成很漂亮的柑橘凤蝶哦!”
“那……我进去找管家妈妈要盒子。”
“好,我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的毛毛虫。”她们分工合作。
纪亚没注意,她们的一举一动全落进世泱眼里,他在不远处的树下作画,在听见殷殷的尖叫声时放下画笔跑过来,然后她们的对话,一句句全传进他耳里。
殷殷跑进主屋时,他从树后走出来,捡起殷殷掉在地上的照片。
“你不是宋巧菱?”他说。
相处多年,他清楚巧菱对昆虫有多敏感厌恶,昆虫、动物是促使她歇斯底里的重大原因。他相信人会演戏,但不信人会掩饰本能,所以,她对毛毛虫的表现让他怀疑起她的身分。
耸耸肩,她回答:“我从来没说自己是,我叫作余纪亚,早上,我已经自我介绍过。”
世泱低头看照片,再抬眉对照她的容颜。
纪亚抢在前头说:“她不是我,我笑不出这样的万种风情。”
“我同意。”世泱答。这是在观察她近十个小时后的结论。
她们的确不太像,多数时候她正经八百,而巧菱的举手投足间总漫着一股娇媚风流,她擅长沟通、假设、解释,而巧菱温柔安静,面对他时小心翼翼。
“我本来以为是你恶作剧,你要求所有人陪你演戏,我以为你想创造一个‘楚门的世界’,观察人类在掉进完全不同环境时的反应。”她笑笑。
“然后?”世泱手横胸,专心听她。
当他不再认定她是贼,她的眼光、她的举止、她的说话语态,统统不像贼了。人的主观意识很可怕,一个观念转变,他改变对她所有看法。
“午饭后,我收到一封信,是给宋巧菱的,但我拆了。”说到这里,她叹气。突然出现的亲人对她而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