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加重握亚瑟手的力道,而亚瑟也回握了下以示回应。
她心一拧,一种有别于伤心的微妙情绪爬满她的心,她分不清楚那么细微的感情,只能粗略的分门别类。
丧礼结束了,客人们都一一乘车离去,只剩下亚瑟、莫莉、她,以及莫莉的丈夫理查。
莫莉走至他们两人面前,重叹口气,“结束了。”
苏抬头看莫莉,也觉得她很陌生。莫莉有一头棕发与一双绿眸,全身上下除了身材之外,没有一丝跟她相像的地方。
“嗯。”她轻应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生下她的女人说话。
“理查跟我有个想法。”莫莉拍拍苏的手,苏分神看了下,随即倚在亚瑟怀里,看着莫莉。
亚瑟环住她,“请说。”
“我想带苏到西雅图去。”莫莉担忧的看着苏,仿佛她是没有行动能力的婴儿。“路德过去了,我很担心苏不能一个人生活……你也知道她的情况,一个人生活也许……”
“我有想过。”亚瑟接着莫莉的话尾续言,“但这要看苏的意愿。”
“她哪里懂?我想你是她的未婚夫,本来指望你能就近多照顾她,但是你在台湾工作,左思右想,我看还是……”
“莫莉,苏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亚瑟温和的重申立场。
亚瑟的话语像一记重拳打在苏心上,她不适地皱起眉头,没感觉到疼痛,反而有种豁然开朗的清明。
她没有搭腔,只一迳的看着亚瑟,双手不知何时已环抱住他的身躯,整个人几乎黏在他身上。亚瑟似乎浑然未觉苏依赖的举动,与莫莉沟通着苏的意愿问题。
“如果苏愿意跟你到西雅图去,我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但假如她不愿意,我也希望你能尊重她的决定。”
“她懂什么?”莫莉叹口气,“我来了大半年,她连话都不主动跟我说上一句,有时候更像在神游似的发着呆,叫她连应也下应--”
“莫莉,苏已经是成年人了,她能做出所有成年人可以做出的判断。”亚瑟依旧温和的打断莫莉的话。
“亚瑟,你不会还不知道苏是个自闭症患者吧?”莫莉闻言瞪大眼看着亚瑟,讶异的问。
“我知道。”亚瑟环在苏手臂上的力道加重了些。“但是我相信如果你愿意好好的问苏,她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我们就来看看苏是否真的知道。”莫莉在苏眼前挥挥手,引起她的注意后问:“苏,你要跟我到西雅图去吗?”
苏看着莫莉,思付着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将她与亚瑟的对话一字不漏的收进耳里,她保持沉默,认真的思考。
莫莉看亚瑟一眼,像是在说:看吧,我就知道。
亚瑟则微笑以对,要她耐心等候。
好一会儿,苏才下了决定,扬睫望着母亲,“不要。”
“啊?”莫莉错愕的看着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苏看亚瑟一眼,又转头看莫莉,坚定的说:“我要留在纽约。”
“苏!”莫莉叫着。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要留在纽约,我可以照顾自己,亚瑟还是可以继续去台湾工作。”苏一字一句,略带鼻音的申明立场。
其实刚刚母亲说的话,让她有一点点伤心,但是她知道母亲不了解她--她不能希望在她三岁后就没见过她的母亲了解她。
对莫莉,她就只有“她是母亲”如此的认知而已,母亲这个名词跟随的意义与情感,她完全不了解,也没有机会了解。对她而言,她的父亲就等同于母亲了。
“苏,你真的可以吗?”见苏坚持,莫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虽然没感情,好歹还是自己的女儿,明知她有病还放任她一人生活,她怎么也过意不去。
“我是成年人,我可以照顾自己。”苏朝莫莉一笑。
莫莉看看亚瑟,再望望女儿,没再说什么,只道:“亚瑟,你要多分点神看着苏。”
亚瑟颔首。
莫莉又交代了几句后,便和理查离去。
苏这才缓步走向刻着父亲名字的墓碑,她蹲在碑前,合上眼,两行泪缓缓滑落,不死心的问:“爹地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站在她身后为她挡去秋天瑟然凉风的亚瑟轻应一声,“嗯。”
“那我除了母亲,还有什么人呢?”苏自问着,复又自答,“我还有你……”说着,她偏头仰首看着背光的亚瑟,“我还有你……”
“是的。你还有我。”亚瑟朝她伸出手。
苏眯起眼,适应了光线的她,瞧清了亚瑟眼底那总是缠转的情感,不知道为什么,鼻一酸,眼又湿了。但她不是因为难过或伤心,她只知道有亚瑟在真好。
苏伸手握住他,任他拉起自己,任他拿着不知打哪儿变出来的披肩披上她的肩。披肩很轻很软,不一会儿即温暖了她的肩背,她的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亚瑟的,感觉惶然浮动的心落实了许多。
亚瑟陪着苏站在墓前,没有多言,只提供他源源不绝的支持。
“该回去了。”苏突然开口。
“好。”亚瑟依从。
他们缓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黑头车,苏坐上助手座,看向墓园,然后调转视线到坐上驾驶座的亚瑟,不知为什么,又想哭了。
她想,她也许摸到了一点自己对亚瑟的情感,但还不是全盘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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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
苏看下时间,收拾好文件,准时在五点打卡,踏出办公室,在脑中run回下班后要做的事--
六点到哥伦比亚太学接亚瑟下课,七点到家,今天亚瑟要煮台湾小吃给她吃,材料已经准备好了,然后她要洗衣服还有扫地,十一点半要上网眼亚瑟聊天,聊半个小时,十二点上床睡觉。
苏确定完行程,人也到了哥伦比亚商学院外头,而亚瑟也等在那儿了。
亚瑟身边还有几名同学,不知在讨论什么,说到最后,亚瑟还比手画脚,说得口沫横飞,其中一个女孩子笑得倒在亚瑟身上,她一见,没由来的一阵愤怒,她按按喇叭,吸引他们的注意。
亚瑟扶好倒在身上的同学,听见喇叭声,看见熟悉的车影,露出笑容,朝苏招手,跟同学道别,缓步走向车子。
“走吧。”亚瑟先把背包还有书放进后座,然后才打开车门,坐进助手座,扣好安全带。
“嗯。”苏面无表情的点头,转动方向盘,离去。
“你生气了?”亚瑟轻问。
“没有。”苏筒短的回答,看似注意交通状况,实则是不想看到亚瑟的脸。
“哦。”亚瑟也不多问,就这么沉默了下来。
打从父亲去世后,苏的生活乱到她没办法调适,包括起床睡觉吃饭等这些琐事,她完全无法排好时间,就算排了也因为没办法跟上而数度毁去时间表。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算肚子饿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进食,成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往建立起来的规律倾颓,让她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即使慌乱,她仍然很努力想重建该有的规律,努力不让别人担心她,努力不让亚瑟看出异状--不过亚瑟也许老早就知道她的情况,因此他替她卖掉老房子、找新房子、一切底定回到台湾没两个月后,又飞来纽约了。
这一留,他留了两年。其一,他成功申请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重新当个学生:其二,封靖江让他留职停薪,约定两年拿到学位再回台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