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千万别再动!”朦胧的声音,好像有人从遥远的地方对他说话。“不要用力,不要反抗它,慢慢呼吸,对,慢慢的……”
宛如催眠般的指引,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覆述,好半晌后,他终于慢慢的调匀了呼吸,痛楚也从高峰逐渐消退下来,最后成为一种重钝的、麻木的感觉,而后,他再努力打开眸子,怔怔地和另一双目光对视片刻……
“怎么,二叔也把你赶出来了?”声音沙哑又孱弱。
“爹说大哥既已成亲,下个就该轮到我了。”
“不成亲就不能回去?”
“是。”
“那恐怕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了!”话落,独孤笑愚的眼睛再度阖上,虽然他还有好多话想说,却虚弱得再也没力气睁眼张嘴了。
突然,他闻到一股奇特的幽香,跟着,一样凉凉的东西凑上他嘴边。
“九转返魂液,在大哥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已经给你喝下半瓶,再喝下这半瓶,你的精神就会回复过来了。”
一听可以回复精神,他立刻迫不及待的啜饮起来,直至咽下最后一滴。
不一会儿,他便感到先前的孱弱迅速褪离他的身体,浑沌的脑袋转趋清明,全身舒适异常,仿佛干裂的土地浸润了充足的雨水,整个人都充满了劲头,好像马上就可以下田去垦上几亩荒地了。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他的精神回复了,跟肉体完全无关,他最好还是乖乖躺着,连根头发也别动,最多拉开眼皮看人,或者张嘴说话。
“你,想回去吗?”声音依然透着疲乏,但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楚有力。
“想。”
“我想也是,咱们家里头兄弟姊妹二十几个,就属你最恋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一出门就想要回家,真是个恋家鬼!”
“……”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随便凑合了!”
“如何个随便凑合法?”
“让你自个儿挑,你一定挑不出半颗鸡蛋、龙眼来,因为你不喜欢女人,那只好学学大哥我,哪个做爹的要把女儿嫁给你,或者哪位姑娘家主动说要和你成亲,也甭管对方是圆或扁,你就娶了她,这么一来,你不就可以回去了?”
“是。”
“很简单,对不?”
“对。”
“那就按照我的话做吧!”
“好。”
很好,听话的弟弟才娶得到老婆,不过……
“话再说回来……”独孤笑愚的目光停留在盘膝坐在他身旁的年轻人身上,深深叹息。“瞧你这副好像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德行,想要碰上那种机会恐怕也不容易啊!”
“你就不能换件整齐一点的衣衫?”
“这件还能穿。”年轻人面不改色的拉拉起码有十几个补丁的衫摆。
“天,男人像你这般小气、吝啬的还真少见!”
“我是节俭,节俭是好事。”
“好好好,你就继续节你的俭吧!”独孤笑愚闭闭眼,再徐徐睁开。“现在,告诉我,我的伤势如何?”
“不轻,大哥你起码得先躺上两个月才能下床,之后再静养两个月就可以自己行动了,想要活动自如得再加两个月,至于抡掌挥拳使功夫嘛……嗯,起码得再四个月以上!”
“要那么久?”独孤笑愚有点吃惊。“前前后后加起来十个月快一年了呢!”
“你得先把肉养出来,人只有骨头是动不了的。”年轻人严肃的指出事实。
“说得好像我只剩下一副骷髅了!”独孤笑愚喃喃道。
“半副。”年轻人一本正经的纠正独孤笑愚的语误。“大哥你半边身子的肉几乎全被刨光了,若非我有千年红参果和紫灵芝炼制的凝血续筋生肌膏,大哥绝捱不过三天,即便邀天之幸勉强捱过去了,想要完全康复也得耗上三、五年以上,而且也无法复原如初,往后你那半边身子会无法施力、不好使唤,行动滞碍不便,甚至得拄拐杖走路……”
他瞄一下药箱。“幸亏爹让我把凝血续筋生肌膏带来了,我可以保证大哥定然能够痊愈如初,与受伤之前没有两样,甚至看不出半点疤痕来,不过非得要有那么久的时间慢慢疗养不可,生筋肉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想快就容易出差错,更何况,这已经比三、五年快多了。”
“的确,如果真是三、五年的话……”独孤笑愚吞了口唾沫。“好吧,十个月就十个月,或许还赶得上种晚禾。”
“想干田里的活儿,得两年后。”
不能种田?!
“你你你……你说什么?”这才是真正的灾难,最最沉重的打击,如果不是不能动的话,独孤笑愚会马上爬起来跳脚给他看。
“想干田里的活儿,得两年后。”年轻人又重复了一次。“如果不是我给大哥你喝下一整瓶九转还魂液,大哥你起码要十天半个月之后才能够吭出一声、两声,那一声、两声听不听得见也有问题,哪能像现在这样一醒来就话说个不停。所以,要干田里的粗活儿,至少得两年后。”
“两年不能种田?那不是要我的命吗?”独孤笑愚好像快死了似的呻吟。“商量一下,不能少个一年、半年的吗?”
“没得商量!”年轻人硬邦邦的回绝,毫不妥协。
“可恶!”独孤笑愚咬牙切齿。“都怪二叔。”
“我听大嫂说了,里头有五条大蟒蛇?”
“没错,不是两条,也不是三条,是五条,不是二叔在计算方面有问题,就是二叔来的那回恰好其他三条大蟒蛇冬眠未醒,运气好没给他碰上。他的运气好,我的运气就不太好了!”独孤笑愚没好气地嘟囔。“说到你大嫂,她人呢?”
“大嫂很罗唆,不断询问你的情况到底如何,我答得烦了就……”年轻人面无表情的用大拇指比比帐篷外。“支使她出去忙活,要她准备热腾腾的鲜鱼汤,你一醒来就可以喝,一凉了就得另外再煮,这时候她应该又在煮鱼汤了吧!”
独孤笑愚又笑了。“她很担心?”
年轻人点头。“又急又担心得像个疯婆子。”
独孤笑愚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的勾着嘴角。“最好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这样说你大嫂,不然小心我扒你的皮!”
年轻人马上低头认错。“对不起。”
独孤笑愚的眼皮又阖上了。“去找她来吧,我不想让她继续焦急下去了。”
“是。”
“回来!”
“大哥?”
“你告诉过她你是谁了吗?”
“没有,我只告诉大嫂我的名字,君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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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雪菱如飞也似的奔入帐篷里来,独孤笑愚一眼就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眶和憔悴的容颜,然后是她亲眼见到他真的清醒过来之后惊喜欲狂的表情,那样又想哭又想笑的哽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很高兴,虽然她没有说出口,但她的心早已牢牢的系在他身上了。
“你很担心我?”
没想到他话一问出口,只不过眨个眼而已,宫雪菱惊喜的表情便全都收拾起来了,而且……
“一点也不!”
独孤笑愚颇意外的征了怔。“一点也不?”
宫雪菱傲慢的抬高下巴。“对,一点也不!”
她就那么好强?
独孤笑愚狐疑地端详她片刻。“如果我死了呢?”
“我就陪你一起死!”宫雪菱毫不迟疑地说。“是你说的,你很欢迎我陪你一起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