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照顾妻子,也要注意着点自己的身子啊,别到时候妻子醒了,自己却倒下了。”进入病房的是负责妻子的医师,年过四十的医生是本市的权威,自然也是岳父一手拜托的。
“……啊……我没事的,我只是担心……担心我妻子醒了以后无法接受……”喃喃的,张晓亮擦着冷汗,他惊异的发现自己居然用如此冷静的口气和对方说话。
“这还真是一个大问题,我听汪老说了,令夫人是钢琴家吧?手就是第二生命啊……”医生也叹了口气,语气里大为同情。
张晓亮听着对方说话,没有吭声。对方下面一句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过你也不要太伤心,令夫人的手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就像一道曙光照入心里,张晓亮腾的站了起来,激动的看向医生。
“现在肢体缺失主要是因为外伤导致的,长期以来,医学界对于这类患者一般采取安装义肢,或者自身断肢再植进行治疗。后者对断肢完整性和离断时间有严格的限制,断肢过于损伤或离断超过一定时间,都难以成功。
“令夫人这样属于断肢过于损伤,注定无法运用自身断肢再植了,而采用义肢也达不到她希望的效果。不过现在还有一种新的方法……”
“新的方法?请您快点告诉我!”
“异体移植。”
“啊?”
“张先生没有听说过这种方法么?异体移植,顾名思义就是用异体肢体义肢,治疗肢体损失的方法啊!这是创伤外科一门新的技术,就像器官移植一样,通过测试,可以将健全人的肢体移植到伤者身上。
“虽然由于免疫排斥反应有很多失败的例子,可透过改进,现在肢体存活率已经提高了很多,连脸部的异体移植手术都有成功先例了,前臂相对而言还比较容易。
“我做过一例这样的手术,那名患者现在恢复状况非常良好……呵呵,之所以和您说这些,其实也是告诉您不要太过焦急,还有希望的。
“当然这也是汪老将令夫人送到我这里的主要原因,从一开始他就要求给女儿实施这种手术,技术方面我们没有问题,只是苦于最重要的断肢供体不好找……”医生说着,说到最后遍寻不到肢体来源的时候,方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合适的供体出现了,别着急,我已经和市内所有的医院联系过了,如果有合适的供体出现,他们马上会通知我们。”
“医生,什么是合适的供体?”脑子里忽然闪过的念头击中了张晓亮的心,抓住医生的双手,张晓亮问的迫切。
“原则上,供体首先要是脑死亡,然后还要供体本人或者家属的同意……”
听着医生的介绍,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张晓亮心里逐渐成型。
***
第二天,一名因为伤人被收监的女子在牢房自杀,而被送医抢救的消息,做为一条小小的新闻登在了报纸不起眼的角落。
***
岳父果然神通广大,第四天的下午,张晓亮被告知合适的供体出现。
“是一名年轻的女子,为情自杀,下午三点的时候,被送到隔壁区的医院抢救无效死亡,父母同意之后决定将双手捐献给张太太。”医生笑咪咪的通知张晓亮。
于是十来名全市顶级的医师一起进入手术室,经过十六个小时的手术,张晓亮被告知手术初步成功。
“目前已经接上了,由于血型符合所以手术相当顺利,可是再符合的供体也不能保证排斥反应不会发生,所以还要继续观察。
“对了,病人原本就在昏迷状态,加上我们使用了相当剂量的麻醉剂,所以病人清醒还要一段时间,不过那样也好,如果顺利的话到时候手能长好,病人也省得清醒面对自己的手臂受伤的事实……”
“是么?那样……真是太感谢您了!”嘴里说着,张晓亮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
汪澈在四个月之后的某个傍晚醒过来,护士告知张晓亮,汪澈有醒来迹象的时候,张晓亮第一个冲到了妻子床前。
“你终于醒了!”张晓亮的激动完全传达不到妻子心里。
他看着妻子疑惑的皱了皱眉,然后抬起胳膊想要将自己挥开,却随即诧异的“啊”了一声。张晓亮知道她的惊讶为何而来,可是妻子能抬起胳膊这件事,让他欣喜不已。
“医生!你看,她的胳膊能动了——”张晓亮呼喊着刚刚进门的主治医生,对方随即上前为汪澈检查。
“嗯嗯,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快就……”
看着汪澈对于自己和医生的对话不断皱眉的困惑表情,张晓亮笑着解释:“你的胳膊受伤了,刚才抬不起来是因为打了石膏,现在既然能抬胳膊,医生说你的恢复情况非常良好,没关系的,不久你就可以弹琴、巡演了……”
汪澈还是皱着眉,张晓亮只是笑着看着妻子,轻轻的抚摸妻子包裹着厚重石膏的胳膊。
得知消息的岳父母随即赶到,接下来就是岳母抱着女儿痛哭的重头戏,无论是面对丈夫的欢颜还是母亲的眼泪,汪澈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可能是受到刺激,声带出现了一点障碍,慢慢就会好的。”医生解释着,张晓亮和汪家父母总算松了一口气。
汪澈却只是隔过父母看向自己的丈夫,嘴里同时发出听不懂涵义的呜咽,她脸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整张脸还是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眼珠又大且乌黑,只是没有灵魂。
女人嘴里说不出话,只能间或飘出一丝破碎的小声呜咽,那种专属于某人的小声呜咽……
一丝内疚从心里划过,岳父母的示意下,张晓亮随即咳了咳,“汪汪你不要担心,医生说的你也听到了不是?说不出话只是暂时的,你的身体很快会没事的,到时候我就带你回家,回我们的家,甜甜想妈妈了……”
然后补充似的,张晓亮又加了一句,“我、我也想你了。睡了这么久,还记得自己的事情么?我告诉你吧,你叫汪澈,今年二十六岁了,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我们五年前结的婚,女儿甜甜今年四岁了……”
张晓亮只是说着,目光直直对上汪澈,仔细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拉着妻子的手,张晓亮说的很详细,仿佛妻子真的忘了,想要再度将记忆输入对方脑中那样的详细。
旁边的医生护士看着这样的男子,深深为男子的深情感动,旁边表情一向严肃的岳父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张晓亮低下头,眼泪垂在妻子打满石膏的手上,看着这样一幕,岳父拉上医生和岳母,一行人齐齐离开了病房。
听到门响的男子立刻抬头,脸上没有深情而是冷静认真,松开“妻子”的手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外观察了一下,确定无人的男子关上门锁好,重新回到了“妻子”的病床前。
“谢谢你没有说……舒佳。”
病房里的人是舒佳而不是汪澈,这件事除了张晓亮自己,大概就只有眼前这女人知道了。
“你应该感谢我让你活下来,如果不是我,你肯定死了。”无视病房禁止吸烟的规定,张晓亮点燃一支烟,跷起二郎腿吞云吐雾起来。
“我岳父那个人极疼女儿,他不会放过你,他那个人是老狐狸,知道告上法庭杀不了你,绝对会私下动手,没几天他绝对会想个法子把你弄死在监牢,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把你弄出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