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隐忍,他胸膛快要爆开了。
屏息,他的手静默默地探近,指尖不很稳地撩开她的发,去抚她肩头那枚让他气息激切伏窜的咬痕,跟着又小心翼翼移向她左臂那圈鞭伤,那伤口需得好生照料,红肿尚未消退,定是疼极……
啪!
他的手被狠狠挥开,手背迅速掠上一阵热麻。她不教他碰,挥打的气力自然下得十足十。
他目色深浓,呼息顿灼,遭打的手仍固执地二度伸去,欲握住她左臂。
心知这姑娘绝对不会乖乖顺从,他已准备好该如何应付,然而,当他的指温刚落在她肩肤上,如同把一头困顿的小兽硬是唤醒般,那反扑快得惊人!
那团蜷曲的怜影猛然旋身,也不管身上带伤,不管春光裸泄,不管什么武功招式、擒拿抓扣、直劈横扫,她只顾着把双手紧握成拳,没头没脑往他面庞、身上招呼,一连串的盲打挝擂。
“走开!别来管我!走开啊——”边打边嚷,边嚷着,强行压抑的酸热终是窜上眼鼻,嚷声里的鼻音变得好重。
她哭出来了,也终于哭出来了,哭得好伤心、好凄惨,眼泪爬满颊面不够,还拚命从眼里倾泄出来,怎么也停不了。
见她凤眸奔泪,傅长霄岂有不惊之理?
他知她脾性,若非伤心到极处、委屈与无助已累积到难以承受之境,断不会容允自己露出这般软态。
然而,惊悸归惊悸,他两掌已迅若疾电般抓住她肌理僵硬无比的双腕。见她使着蛮劲,唇都咬出血丝,仍妄想从他掌中挣脱,他心痛似绞,蓦地张臂将那不肯妥协又伤痕累累的柔躯锁入怀里,牢牢拥抱。
“别动!别再弄伤自己。”他冷峻的命令口吻暗透着既怜又恼的乞求,五指一张,将那颗泪流满面的小脑袋瓜按在颈窝。
“可恶……可恶……”白霜月被抱得动弹不得,连骂声也模糊,干脆张口一咬,两排牙捺入他颈侧,咬得那么深、那么重,全身颤抖抖的。
她咬破他的肤肉,咬得鲜血淋漓。
她尝到他的血,那温热的液体避无可避地漫进她唇齿内,顺喉而下,仿佛在瞬间灼伤了她的咽喉,一路烫进肚腹里。
蓦然一惊,她齿关陡地松弛,极近、极近地瞪住那伤处,这才察觉到,她咬下的正是他颈侧血脉的所在,他却由着她发泄,也不惧血脉要真让她发狠咬破,他性命堪虑。
“可恶、可恶、可恶……呜呜……”她心抽痛,痛得她快要恨起自己了。
她边哭边又挣扎起来,感觉男性臂膀更用力地将她缠捆。
她脑袋瓜被强按着,腮畔避无可避地贴在他颈侧的血口上,听见他低沉略促地吼道——
“那些话不是真的!”
她一顿,僵在他怀里。
他喉结蠕动,沉声又道:“你当日被挟制,我不能让她伤你,我所说的那些混帐话皆非真心,你如此聪敏,怎会不懂?你明明知道的,却怒我、恼我,故意不教我好过吗?”
白霜月和泪嚷:“我不知道!我也不懂!我就是不懂!我、我我……”
她心里……其实是懂的。
即便那时不能体会,经过几日的细思沉吟,也猜测得出他的用心。
她仅是嘴上不愿承认,她就是心眼小,就要怒他、恼他,教他也不好过。
“放开我!”难道就不许她任情任性这么一回吗?她想独处,想掩去这裸身上的点点印痕,他偏要插手一切,是他自讨苦吃,所以让她咬得鲜血淋漓,也是……也是他活该如此!
不顾胸中烧灼般的疼,她推拒着,这一会儿,傅长霄竟当真松开怀抱。
见她的泪不再滂沱,他亦沉默不语了,仅扣住她左臂,拿在眼前细细端详。
失去他宽袖的遮掩,白霜月这才意识到自个儿正光溜溜地杵在他面前,尽管两人已是夫妻,他衣袍整齐,她却无一物蔽体,仍教她羞涩难当,更何况这身子尚留着旁人落下的无数吻印,教她何以自处?
她垂首,弓屈着玉腿,未被握住的一手忙着掩胸,那男人却是无动于衷似的,沈眉绷颚,炯炯目光只专注在她左臂的鞭伤上头。
她绣颊早已飞红,犹含水气的眼情难自禁地觑向他颈侧的伤,血仍持续渗出,蜿蜒而下,染红他衣领。她怔怔然,又瞅着他从怀中掏出药瓶,咬开瓶口的软塞子,没先帮自个儿裹伤,倒把金创药仔细地敷在她左臂的鞭伤上。
他边为她敷药,边徐徐吹息,为的是让那药效快些渗进肤里。那拂在伤上的气息啊,暖中透着说不出的隐晦情意。
她心又抽疼,眸中又热,气他太过温柔,害她想恼他久些,偏生恼得好辛苦。
敷好药,他取来自己的旧衣往她身上套。白霜月闷闷地不作声,八成是大哭一场,闹也闹过了,这会儿倒挺配合,由着他这般服侍。
待穿妥衣物,她一迳轻垂的脸被他扳起。
四日相视,流逸深味的琉璃眼望进她神魂里,在凝望好半晌、瞅得她心音如擂鼓后,傅长霄终是低声道:“告诉我,你其实是明白的。”
她心神颤乱。
明白如何?不明白尚又如何?他在意吗?
他抓起宽袖抹着她颊面,上头沾着他的血和她的泪,让他全然抹去了。他抿唇静待。
白霜月好生气苦。“你什么都不解释,要我明白些什么?你……你、你早和别人好在一起,还是百般要好、处处相让,你还需要我明白什么?”莫不是欺人太甚吗?
心陡拧,她真气这颗易感的心,把她原有的冷然淡漠给尽数化尽。
“你在意我?”他静问,扣住她小脸的力道略紧,幽瞳泛光。
“我、我——”要真能说出违心话来,那就好了。她若非在意他、心里有他,还需这么难受吗?
“你在意我,所以不要我对谁百般要好、处处相让,是不?”他又问,目中早有笃定,见她几次张唇似要反驳,却没能说出,他冷峻神态不禁缓和许多,有些晓得她究竟在恼什么了。
气他,也气起自己。白霜月干脆咬唇不语。
傅长霄薄唇似笑非笑,似也透着极淡的无奈,话锋匆而一转。“那劫你来此的女子……”
才听闻起头,她心一促,身子立时绷紧。
“她姓傅。傅隐秀。”略顿,他说得慢吞吞的。“她是我孪生姊姊。”
迷惑地瞅着他,含着水气的凤眸眨了眨、再眨了眨,蓦然间瞠得既圆又亮,这会儿,白霜月当真说不出话了。
第五章 未尽期瀚海飘流
那女子双眉细长而飞挑,丹凤眼蕴着幽光,如今回思,眉目之间与他确实有几分像似。
她五官较他斯文秀气,他脸容轮廓则棱角分明,又多她一份峻厉之色,但那诡迷的气质倒十分相合啊……他诡在那双银蓝眼,湛湛然若两泉深渊;而她却教人迷在那揉入笑音的语调里,嘴角常似微翘着,说话时笑,不语时亦笑,倘若真笑,如吟哦着奇迷曲引。
迷魂啊迷魂,那女子也懂迷魂之术哪,就用她带笑的声嗓……
“我记起来了,她胸前也有红痣,你与她……咳咳……孪、孪生姊弟?”芳津倒呛,害得白霜月舌头打结。
此时分,月半隐在云里,中原的气候与西塞相较,自是和暖不少,即便入了夜,也仅觉晚风凉面罢了。但尽管如此,傅长霄仍取出收纳在柜中的一床被褥和枕头,见白霜月尚陷在自个儿的思绪里,他没多说什么,到厨房翻箱倒柜只找到一瓦罐的香片,烧来一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