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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全是迟疑。

  “呜,舅老爷那边也在想办法了,苦日子很快就会撑过去了。今年的端午还是得过,施舍穷苦人家的一万颗粽子不能省,那是给侯家做功德的,记得端午之前全部发放出去。”

  自己都没钱吃饭了,还有余力给人吃粽子?

  “晚上照样整间屋子点上灯火,越是这种时刻,越不能让人看轻侯家,有了火,气才会旺……”

  “朱大爷!你等等啊!”大门那边有人惊叫,极力阻挡来人。“你不能这样闯进来啊!”

  “侯家欠我钱,我不能来要钱吗?!”朱老大语气恶劣。

  “可我家老爷……少爷……”家丁也不知如何说明。

  “吓!这么多人是做什么?”朱老大的阵仗不小,身后跟着约莫二十来个壮汉,一见到院子里站着百余人,倒是吓了一大跳。

  “啊!是朱大爷。”老李管家平日跟着老爷招待客人,见到熟面孔,忙陪笑道:“请问有何贵干?天气热,不如先进屋喝一口茶吧。”

  朱老大看清楚院子里原来都是一些丫鬟和家丁,也就再度摆起他的恶霸脸孔。“你们老爷欠我货款不还,今天来搬货抵债啦。”

  “你们不能这样啊!”侯夫人哀号一声,昏了过去。

  院子里又是一团混乱,老李管家也没空去关心夫人了,忙又哈着腰,愁眉苦脸地道:“朱大爷,您也知道我们的现况,请您大人大量,展延几天,少爷就快回来了。”

  “他回来也没用。要是侯家被抄了,我什么也拿不到了。”朱老大盛气凌人,大步往里面走去,作手势指使他带来的壮汉。“你们几个负责大厅,他家的柱子都是包金箔的,全部剥了!”

  “不行呀!朱大爷我求您行行好,我家老爷常常请您吃饭……”

  “走开!”朱老大昂起下巴,推开老李管家。

  虽然在场有许多男家丁,但无人敢出面阻止。来人这么凶悍,只怕管了闲事,也跟着侯家一起陪葬了。

  “请等等。”没王法了!柳依依挺身而出,张开双臂,挡住了朱老大的去路,大声地道:“朱大爷,你这是强盗行径,衙门要抓的!”

  “哈哈!”朱老大好笑地望着小丫鬟。“你家老爷抢人家油坊、夺人矿山、高价卖给朝廷米粮,再跟贪官对分,到底谁才是强盗啊?!”

  “敢问朱大爷,你说我家老爷欠你钱,有凭据吗?”柳依依不跟他扯老爷的罪状,当务之急是阻止此人作乱。

  “怎么没凭据!”朱老大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往她面前一抖,大笑道:“我早就准备好了。瞧!这上头还有侯老爷的盖印呢。”

  “朱大爷,付款日是八月一日,不是今天。”

  “什么?!”朱老大急忙收起契据。“小丫头也识字?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而且上头也记载,我家老爷代销你的茶叶,届时按实际销出货物结算货款,余下货物退还,所以金额也尚未确定。”

  朱老大额头蹦出青筋,不敢相信她一目十行,一眨眼就看完全部条文。

  他当初碍于情势,不得不签下这份居于劣势的合同,好不容易侯老爷出事了,正想趁着兵荒马乱时捞回一笔……

  柳依依又回头道:“管家,请你去找帐房的管事先生,提出朱大爷的契据,一一核对,看我说的对不对,最好也顺道去一趟衙门,找人来主持公道;还有,各位大哥,保住侯家的财物,就是保住我们的活儿和工钱,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侯家被人搬空吗?”

  此话一出,老李管家如梦初醒,忙呼喝找人去帐房;男家丁也看出朱老大神色阴晴不定,想想柳依依说的也有道理,与其让人搬走财物,不如留着自己搬,于是个个大了胆,赶忙上前拦阻壮汉。

  “好样的小丫头!”朱老大脸色铁青。“我今天带错合同了,你们侯家别以为逃得过今天,还有明天、后天呢!”

  老李管家以和为贵,端着苦瓜脸打圆场。“朱大爷,那么,等时候到了,您再上门不迟,该付钱的,我们少爷一定会付给您。”

  “最好在给老子货款之前,侯家先别被那位玩乐少爷败光了!”

  朱老太空手而回,侯夫人醒转过来,突地又爆出凄厉的哭声。

  “老爷啊!你不在,一切都乱了!”

  家丁丫鬟纷纷掩起耳朵,各自走避。现在该怎么办?没人知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摇头叹气,彼此窃窃私语,又开始打起侯家各样珍宝的主意。

  人人心存怀疑,他们的玩乐少爷真有能力挽回颓势吗?

  侯夫人哭到披头散发,闪亮的珠翠金钗颤危危地挂在头上;老李管家则是耗尽力气,无力地坐倒地上,两眼无神,老态龙钟。

  没人记得柳依依两度出面阻止危机,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包括她在内,为了暂时化解他人疑虑,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少爷身上。

  等到少爷回来了,立刻就得面对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巨大重担,难道……在他那对幽沉的眼眸里,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果吗?

  第六章

  侯观云终于带回父亲了。

  关押七天,侯万金大老爷享福惯了,不耐牢房生活苦闷,一夜忽然眼睛翻白,昏死过去,不能言语,无法行动,无法自理生活,钦差大人薛齐见他病情严重,特地网开一面,要求侯观云切结保证父亲绝无逃亡之虞,这才令其带回照料。

  侯府陷入愁云惨雾,老爷勾结官府牟利的罪名不轻,不止牵连十数名官员同入囹圄,昔日从官府得来的非法营生也立即收回官有;而往来的商家立刻撇清关系,不愿再和侯家做生意,更有帐务纠缠不清的商家天天上门要钱,烦得帐房伙计宁可不要工钱,一个个辞工走人。

  “老爷啊,你快醒来呀,你是存心要我不好过吗!”

  侯夫人坐在床前,哭哭啼啼,一条抹个不停的巾子倒是干的。

  “你就是不想让我娘家看轻,所以拚命赚钱是吧?好了,这下子连命也赔进去了,还连累观云收拾烂摊子。呜,这孩子从小没吃过苦哇!”

  “娘,你别哭了,让爹休息。”侯观云站在娘亲身后,脸色沉郁。

  “我偏不让他休息!”侯夫人突然杏眼圆瞪,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尖叫道:“活该你背着我偷上酒楼找女人,天天吃山珍海味有什么用?!外强中干!里头早被那些妖精榨得精血不剩了,只关你几天就生病了呀!要是判你个十年八年还是流放,你不如斩立决还比较痛快!”

  “你们扶夫人回房。”侯观云沉着气吩咐道。

  “观云,别找大夫给他看病了!”侯夫人让两个冬瓜也似的壮硕仆妇扶走,仍不断叫道:“他两脚一伸,做的什么害人勾当也没了,死老头自己去担他的死罪,别弄污了咱家的清白!”

  侯观云两道浓眉拧得死紧。侯家已经不清白了,连他也被列为嫌疑犯,幸经薛齐明察秋毫,查明他并无牵涉侯万金的种种罪行。

  侯家出事,他也终于接手家业了,这是他最不愿意同时发生的两件事;可事情毕竟发生了,他只能面对。

  “少爷……”帐房大掌柜战战兢兢地喊他。“钱庄空了……”

  “钱庄空了不会去调钱吗?!”他猛一抬头,吼了回去。

  “可……可是……”掌柜心惊胆跳,从来都是笑咪咪的少爷竟然吼人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各地分号都没钱了,调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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