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她。”
他很少看见有事相求的人会是这样高傲不羁的态度。“可以。”他转过身去走进屋里。“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走进来。”
这家伙也赖在这里有五日之久,他就不信那两条腿没跪废。
尹苍奥跪在门前,看着屋里坐的悠闲自在的男子。“你说的。”既然他肯开门,那么段羽霏的性命就有救了。
“当然,绝不食言。”男子有着一头异于常人的银白长发,一张素净诡谲的面孔,根本不像活人。仿佛他在天地间,生存了很久很久,与天下风云一同诞生,却不如浮云富贵一般殒落。
尹苍奥与他在前世萍水相逢,那时他拥有一切,是地方上首屈一指的首富,却是临死孤寂。死前,那男子化成一名医者,问他这辈子有何心愿?
尹苍奥只是笑着说,希望还能再见到她便别无遗憾。
对方颔首,而尹苍奥拿出交换的条件,就是今生父母缘淡薄,以致他甫出世,父亲战死沙场,母亲难产而亡。
而这一回,他在为段羽霏奔波的同时,那男子又再次来到他的眼前。
“那可就要看尹将军的决心到哪里了。”
扶着门,尹苍奥抬起脚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针毯上,刺得他浑身颤抖,满身大汗。更像是一把大刀砍往自己的腿上去。
看到他的狼狈,男子扯笑。“看来还需要努力些。”
几个看似简单的动作,却令尹苍奥痛不欲生。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维艰地站在那男子面前。
“比我想象中的快。”男子端起茶碗,笑意不及眼底。
“我希望你遵守自己的承诺。”尹苍奥脸色发白,失去平日的意气风发。
尹苍奥从不知他的来历,只明白他定能实现自己的心愿,无一例外。
“如果我说考虑一下呢?”
“我会杀了你。”尹苍奥毫不犹豫的回。
男人轻松地抚落肩上银白色的长发。“杀了我便无人救她。”
“她生你便生,她死你即死。”
“坐!我就和你谈这桩买卖。”拍拍凳子,男人斟上一杯热茶。“你可真是拼命。”他还没遇过有人连着两回和他做买卖。
若真要算起,他和尹苍奥这次可是第三回做交易了。
他不在乎对方说了些什么,只要达到目的,任何代价他都可以付出。与其忍受再一世的孤苦无依,将希望寄托在后半生,也未免太过虚无缥缈。
“不过就是一条命罢了。人呐,除了一死之外,有什么看不开的?活着受苦,不如死了解脱。”
“你不懂。”他谈论生死,就像喝一杯茶水那样简单,但他谈论的,可是别人的死活,才能如此轻松。
“像你这样的人啊,怎能爱人?”男人再饮落一口热茶。“你手中造下杀孽太多,死后定是在无间地狱里受苦。”
“那又如何?”尹苍奥不愿回想每世轮回前的那段光阴,残酷得让人不愿再回想。“这也是我的选择。”
男人轻笑。“愚蠢的人。”
“这一回,你要我拿什么换?”和他的交易,尹苍奥是清楚的。
“她中的并非是寻常的毒,以命换命,并不为过。”
“不可能,我们说好要共度余生。”尹苍奥拒绝,抛下她先行离去,也同样毫无意义。
“你还同我讨价还价?”这家伙可知是他有求于人!
“另外开价,这一回我无论如何都会允诺。”代价要付,是必然的。
男人抚着刚毅消瘦的下颔。“要不,你的神魂?比起无间地狱,我这里有趣多了。”
“我早该知道你是魔。”像他这种不该存于世道的人,总想着乘虚而人。
“我,就是你的心魔!”要不,他也绝不会食髓知味。“上辈子,我答应过你的,这辈子,我讨回来了。”
“只有这样?”他只要看到结果,只要段羽霏清醒,什么都好谈。
如果一个神魂可以令他满意,那么这场交易绝对值得。
“这世之后,你要再见她,还要再等上百年之久。”一个期限,时候到了就放手,绝对不多占他一点便宜。
“百年之后,我们仍可再度重逢?”尹苍奥轻问,语调微微感慨。
“你们必定会相逢。但是,我要你看着她,每一次的轮回。”或许,她会投入不同男人的怀抱,然后每回的轮回都将他给遗忘。
“你折磨我?”就连这男人,也要这样待他!
“尹苍奥,我是魔,不是人。”他拍拍尹苍奥阴黑的面颊。“是你选择和我做交换的,你别无选择。”
“只要救段羽霏,我怎样都好。”再多说无益,何必白费唇舌。
“我先收下订金。”那张异常死白的俊逸面容,带着一抹冷笑。
只见尹苍奥瞠大眼,在他一掌覆上自己的右眼时,一道强烈的白光射向自己,那有如地狱恶火的灼热感烧疼了他的眼眶。
凄厉的惨叫,震荡在这片荒芜漫漫的瘠地,有他坚持不悔的付出。
“在你百年余后,彼此重逢,我便还你。”
那远得好似天际飘来的淡淡嗓音,和着极度冰冷的寒意,尹苍奥只是茫然地瞪着眼前早是龟裂的旱地,哪里有什么房舍屋瓦?
他的脚下,不过是片死气沉沉的大地。
一个无瞳黑的眼窝、一个出卖神魂的男人,至少他的世界,仍旧有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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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儿!羽儿!”
那一声,响彻晋王府的呼唤,是他最割舍不下的情意。那一步一步,是他寻遍千山万水,执意寻见芳踪的坚持。
这些日子以来,她还是末醒。他总相信一旦说好的交易便会实现,上辈子那男人完成他今生想见她一面的心愿,所以这一回也同样能。
这阵子,爆发出偏远地方赈灾粮饷遭人私吞的弊案,每一项都与左丞相府扯上关系。尹苍奥也藉此参上一本,邀集几位赤胆忠心的老臣上奏弹劾相爷。
左相曾是权倾朝野的赫赫人物,如今沦为平民,失掉风光,实为惨不忍睹。
常言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左家的失势,也是迟早的事。
尹苍奥穿越廊道,来到王爷府中最幽静的一处。
段羽霏静静地坐在芙蕖池畔边,宛若先前的昏迷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恶梦,她并没有随着那道血咒而殒落,更像是从来都不曾发生过。
“羽儿,你醒了,你真醒了!”尹苍奥奔向她,在段羽霏还未意会过来前,将她抱个满怀。
段羽霏扯着笑。“怎么了?”总觉得,她好像好久好久没见他了。
“是我见到你,高兴极了。”他笑了,这些天以来最开怀的笑容。
“苍奥,你的眼睛……”
“受伤。”他简单地答,不愿多加解释。
“怎么伤的?看过大夫没?”她眼里有泪,他的一不小心都会疼进她心里。
“不碍事,没你想的那样。”只要她醒来,一切都值得。
“你总是这样。”段羽霏颤抖抖地抚上他消瘦憔悴的面颊。“就算真有委屈,你也不愿说,真不信我?”
“我没什么委屈,有你就好。”
“我梦见……很久很久以前……所有的一切……”她睡了好久好久,在梦里,她又活过一回,真真切切的,与他再度热恋。
所有爱恨情仇,那一场梦里,她尝尽人生冷暖的百态。包括平日出现在梦里的片片段段,又一并重新拼凑了起来。
“你……当真梦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