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你可真会找麻烦。”他叹口气,拉把椅子在冯深深床边坐下,开始他临时保母的生涯。
“你怎么每次都要人救?”他抽出床头柜上摆的面纸,一面帮冯深深擦掉额头上的细汗,一面问冯深深,她当然不可能回答。
她已经烧到四十二度,早已陷入昏迷状态,除了虚幻的梦境,和有如鬼魅不断缠着她的痛苦回忆,剩下的只有一直侵蚀她的体热,和可怕的虚寒,根本听不见任何来自现实的声音。
“……我好难过哦,妈妈……”梦境中的冯深深,一直想到母亲的身边,却怎么也牵不到她的手。
“我……我好想你……妈……”梦中的母亲离她越来越远,即使冯深深再怎么恳求,她都不曾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年幼的冯深深根本追不上。
“妈……妈妈……”她一直追她母亲,却一直跌倒,最后终于看不见母亲的身影。
冯深深不知道自己被痛苦的梦境侵蚀,不堪的回忆亦化为梦呓,伴随着涓滴的泪水,滑落她的脸颊。
樊楚敬用指背将她脸颊上的泪水擦掉,一边想起丘静书曾经告诉过他,冯深深的父母早在七年前离婚,她母亲从此没有再回家探望过她,可以说彻底把她忘掉。
樊楚敬扳开手指算了算,发现是九岁以后淡淡一笑,她还算好的了,他母亲在他六岁还在读幼稚园大班的时候,就和他父亲离婚定居美国,至今已过了二十个年头。
只是在这二十个年头之中,他有多次机会看见她,每一次都是回来要钱。
小敬啊,你都长这么大了,乖不乖?
你父亲每个月都会定期汇一万美金给我,你可不要忘了给钱。
快把钱给我,我都快没钱花了。
小学三年级那一次,刚接掌公司那一次,还有半年前那一次。
没错,他是比她多了几次和母亲见面的机会,但每一次的会面都令人心碎,正印证了俗话说的“相见不如怀念”,或许他们母子不要见面更好。
正因为他们两人的背景相似,都是很早就被排除在母亲生命之外的孩子,所以他更能了解冯深深。
她看似坚强,不生病的时候比谁都斗志高昂,但其实只是一个脆弱的孩子。
“妈妈……”她用强悍掩饰自己,以为这样就可以攀越寂寞的高墙,然而寂寞的影子无所不在,总是在人最脆弱的时候悄悄侵蚀心灵,所以她才会流下渴望的泪水。
冯深深无意识伸出的小手,就是她渴望的证明,她极需要母爱,却没有人能够给她。
“妈妈……”她又在梦呓了。“我想吃糖……”
这回她不只要妈妈,还要糖果,樊楚敬没办法变出一个妈妈给她,只好想办法找糖果,这也挺困难的。
他翻箱倒柜找糖果,结果只找到了药包,都是冯深深的。
他盯着药包愣了一会儿,心想这小鬼真是脆弱,一阵风就倒,骂人的时候倒特别有力气,而且经常都是他倒楣。
“糖果……哪里有糖果……”他也不知道冯深深为什么特别喜欢找他麻烦,他也不想计较。
“糖果糖果……啊,有了!”他突然想起,他的口袋就放着一颗英国进口的太妃糖,那是他昨天在David的生日party上随手拿来逗女孩子开心的,现在可派上用场。
“哪,小鬼,你的糖果。”他将太妃糖交到冯深深手上,把她的手指扳下来握紧糖果,不让这短暂的满足溜掉。
他没有办法给她最渴望的母爱,但起码可以给她一颗好吃的糖果,就算只是甜甜嘴也好。
“我回来了!”
身后传来丘静书急切的开门声,代表他的保母生涯结束,他可以自由啦!
“你回来了。”樊楚敬松了一口气,他真的不太会照顾病人,只能帮忙擦擦汗和给糖吃。
“深深的情况好一点了吗?”丘静书倒了一杯开水,手拿退烧药挤到他的身边,只花了一秒钟就逼他退位。
“我想已经好了一点了。”樊楚敬站得远远的,以免被丘静书的手臂打到,只要关系到冯深深,她就会变得异常凶残。
樊楚敬突然觉得很想笑,冯深深虽然失去母爱,却得到了丘静书毫无保留的姊妹之爱,远比他幸福多了。
“铃~~铃~~”
“喂,手机。”
正当他庆幸冯深深有多幸运的时候,他的行动电话要死不死刚好响起,赚来丘静书一记卫生眼。
他赶快接手机,免得挨轰,不然到时候躺在床上的人就换成他了。
“喂?”
“Jeffery!”
他也不必问对方是谁,光从声音嗲的程度就可以判定一定是Lily,最近刚与他打得火热的女明星。
丘静书见状挥手叫他滚远一点,别打扰到冯深深睡觉,他干脆走到门边。
“……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待会儿见。”他切掉手机,无奈地看着丘静书,只见丘静书一脸不屑地对他说。
“女朋友召见,必须尽快赶到,对吧?”
他点点头,认了。
“那就赶快去呀!”省得留下来碍眼。
“但是小鬼头——”
“我留下来照顾她就行了,反正你也帮不上忙。”
这倒是真的,他只会不知所措和擦汗,留了也是白留。
“那我走喽!”他说。
“嗯。”
于是他离开冯深深的老家,之后又因为丘静书的关系,去过她家几次,但近五年来就没再去过,当然也不知道她之后的新住处,他甚至不知道她搬家。
勾起嘴角,会心一笑,樊楚敬总算知道她这坏习惯是谁带给她的,原来是自己造的孽,这下可不能再取笑人家长不大了。
“你笑什么?”冯深深不明就里地看着樊楚敬脸上的笑容,总觉得好神秘。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我只是觉得你做的早餐很好吃,我吃得非常满足。”
“真的?”冯深深喜出望外,好高兴听到他的证美。
“我没必要说谎。”他挑眉,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信用这么差,说真话都没人信。
“其实我不只会做早餐,还会弄整套的下午茶,厉害得很呢!”既然他这么捧场,她索性进一步推销自己,让他知道她有多贤慧。
“你的意思是……你会烤饼干和做蛋糕,还会煮咖啡?”他才不信她有这么厉害。
“我特别会煮红茶。”她得意洋洋,间接承认他说的那些她都会,害他忍不住都想亲自尝尝,看看味道是不是真如她自己说的那么好。
“明天刚好是周末,干脆我来你这里弄下午茶给你喝,你觉得怎么样?”冯深深不愧是行动派的,想什么做什么,才刚吃完早餐,就要樊楚敬喝下午茶,他都快招架不住。
他本想请她过几天再说,但看她这么兴奋,实在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只得点头。
两人于是约好明天下午四点,在樊楚敬家中的游泳池畔共进下午茶,不见不散。
第六章
花白的阳光,像来自天际的雪花散落在游泳池的水面上。清澈的水波经由阳光的折射,宛如鲭鱼背上的鳞片,散发出动人的粼光。
徐徐的微风,掠过树梢响起一片沙沙的声音。远处的大树上,蝉叫个不停,似乎怕人们不知道台湾已堂堂迈入热情仲夏。
樊楚敬懒洋洋地躺在泳池畔的躺椅上看杂志,头顶上的巨型阳伞为他挡去了大部分的阳光,即使如此,他仍需要喝一些清凉的饮料消暑,不过那还得等他未婚妻为他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