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绫函匆忙地从手拿包里掏出手帕,伸出手擦拭着程宁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阿姨……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对不起……”
程宁觉得有些慌乱,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甚至不知道到底在她身上能够找出什么是属于邵叙泱的?为什么他要这么说、现在费绫函也这么说……
十年前她的双手给不起邵叙泱任何东西;十年后,她同样给不起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邵叙泱要把她的话记得这么深这么深……
半拖半扶地把喝醉了的邵叙泱拖进房里、丢上床之后,程宁重重地喘了一大口气,感觉有些生气,还伸出手用力朝邵叙泱的肩膀捶去。
真是的!她是看见他喝了不少酒没错,可是……怎么照顾他的工作变成了她的?
而且……为什么她得跟邵叙泱在同一间房间?且是在邵叙泱的卧房里!唉,这下愈来愈难解释了,答应参加生日派对根本就是错误的开始。
又再叹了口气,程宁忽然想到费绫函刚才告诉她的话。她说,邵叙泱只有在很开心的时候或很悲伤的时候才会喝酒,而她,当然也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的确啊,功成名就……他是该高兴的……
回过头,程宁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忍不住靠近邵叙泱,仔细端详他
总是这样,她只能在他睡着的时候才敢看他,每当他一睁开眼,她又开始选择闪避。
盯着他的脸,她冲动地伸出手……
“程宁……”邵叙泱却在这时候轻轻地睁开眼,似乎是从刚才的迷茫中醒过来了,眼前还不清朗,哑着声不太确定的开口。
程宁迅速缩回手,又再次避开眼神。“是、是我。怎么了?你醒啦?邵大老板。”程宁故作镇定地站起身,开始粗鲁地帮邵叙泱脱下鞋子好让他更安适入睡。“瞧你喝成这副模样,如果不是我还有职务在身上,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在这里吗?”
“呵呵。”听了程宁的话,邵叙泱一迳地笑着,让人分不清他是醉了还是清醒。“是啊……你是钻石管家、钻石管家……独一无二的……钻石管家……”
“唉,你醉了。”程宁用力把邵叙泱掉出床外的一条腿给抬回床上。
接着,她扫视了一眼四周,走到淋浴间为他拧来一条湿毛巾,覆上他的额头。“早点休息吧,明天起来肯定要不舒服了,别忘了你还有很多行程得继续。”
“程宁……”邵叙泱开口唤出声。
“怎么?”程宁忽然感觉有些心慌,因为她看见他太过于清醒的眼眸。
在她还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他伸出手抓住她停留在他额头上的手。
“邵叙泱,你做什么?放手,你醉了!”程宁心慌得只想挣开。
无奈邵叙泱不但没有放手,甚至更用力地把程宁扯近他的胸膛,把她紧紧地扣在他胸前。
“程宁……”他低哑着声,感觉到她紧张的气息不停地吹拂在他脸上。
“邵叙泱,你醉了……”太过贴近的距离,让她感觉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我没醉,也不舍得醉……”伸手往后按下她的后脑勺,邵叙泱不再有迟疑,两片热烫的唇印上程宁柔嫩而颤抖的唇,不让她有闪躲的机会。
“……唔……放开……”她还在挣扎。
邵叙泱非但没有放开,甚至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他身下。
热烈的吻辗转纠缠,持续熨烫程宁反覆开合的嘴。
甚至,好几次刻意地欺近,缠绵她的舌。
吻由浅至深,程宁颤抖着,一双手早不知何时如攀住浮木般缠上他的颈。
等他终于放开了她,她竟然已经泪如雨下。
“邵叙泱……是因为我的话……你选择离乡背井一个人开始吗?”千错万错,离开的人都不该是他。
他没回答,侧过脸吻住她的泪,一颗一颗,细腻温柔。
“……邵叙泱,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还有什么可以还给你……”
这次,换她捕捉到他的唇,用力地、深刻地汲取他的吻,就像一个急于需索氧气赖以维生的人,双手紧紧抱住他,连一丝空隙都没留,甚至,主动地探进了他的上衣,触摸到他如热铁一般的肌肤。
程宁的举止让激情像是瞬间燎原的热火,一发不可收拾……
邵叙泱再没迟疑,狠狠地吻住程宁折磨人的唇,一双手,早已沿途燎烧……
天色渐明,明明是记忆中熟悉的路,程宁的脚步却显得有些踟蹰。
记忆中,从邵家大宅后方走回程家,她时常抱着一个装菜的箱子,大部分时候她的心情总是好的,所以脚步显得轻快,从来也不觉得辛苦或孤独。
但今天她却觉得沉重莫名,一步一步都显得举步维艰。
是啊,邵叙泱说得没错,她是近乡情怯……多少年了?她离开家多少年了?
想当年,她在发生事情的隔天,无法再去面对父母的责难和姊姊程静不屑的神色,她选择离开,她主动要求终止“渥堂”的学业。
她知道这样最好,如果可以让更多的人觉得快乐,那么她愿意去做。
她向父亲提出了出国的意愿,拿出自己少少的存款,乞求父亲的谅解;她答应他们,只要他们投资她第一学期的学费便可,接下来的一切,都不需要他们费心,她会试着努力养活自己。
她在父亲眼中看见不舍和犹豫,但那微不足道的亲情相连却抵不住当时母亲的暴怒和不谅解。母亲──或者她该称之为阿姨的女人答应让她离开,但在最后一刻还要维持着一贯的姿态告诉她──
是她的无怨无悔,才让她得以拥有今天的教育。
是的,程宁从来没有否认过她对她的包容:一个女人能够为了丈夫的出轨忍气吞声数十年,程宁没有立场再去责备她,更何况,那个让她心里有疙瘩的女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除了一点点亲情的关怀她缺乏之外,其实母亲对她,从来也没有少过啊……她依然和程静一同上“渥堂”念书、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吃着相同的东西。
她其实已经觉得母亲对她所做的,够了,够了。
所以她愿意离开,不留给任何人伤害。
而,当时曾经有一个人问她:什么时候她才可以为自己而活?
这句话就像是一桶混着冰块的水,兜着她的头毫无防备地淋下──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
她竟然找不到答案!她原以为,她该就这么藏在屋檐下,成为一辈子的阴影。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寻找梦想的资格,她总觉得那些所谓的理想抱负与她无关……只有他──那么自以为是,踩着她的痛脚,逼得她非得现形不可!
他不停地想逼她承认,她其实有欲望、她其实有渴慕、她其实有很多很多巨大的梦想希望可以实现……她愈是躲,他愈是刺探逼近,教她节节败退,甚至一直到最后她也只能在他面前虚弱地落荒而逃……
这一逃,就是十年的时间,她再也没有回家过。
她知道父亲始终有汇钱进她的户头,但第一年,那些存折、私人印鉴全都教她处理完毕;她不要自己还有眷恋和依赖,既然离开了,她就要做到──
邵叙泱要她做的……为自己而活。
也是在离开家的十年里,她才发现想起邵叙泱的时间竟然比想起家人的时间还要多。那个自以为是、闯入她生命中的男孩,竟然成为她脑海里盘据最久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