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些士兵为什么说你是被淫贼掳走的?”
“高家爱面子,怎肯承认媳妇儿跟人私奔呢?”她无意识地一叹。
“我明白了。”这会儿,他是真的完全弄清楚了。
“对不起,我把你拖下水了。”云儿既感激又愧疚地望着他。
她感激他救了她,而愧疚的是,这匹骏马直的是他的。
“算了。”他跃下马背,将马儿牵到一棵大树下,“先在这儿休息一晚,明早我送你到下一个城里。”
“唔。”她点点头,欲翻下马背,却因为脚够不着地面而晃了一下。
额济纳扶住她的腰,沉默地将她慢慢放了下来。当他的手碰到她的腰际,一阵火热迅速在体内蔓延开来。
她一震,回眸怔望着他。
“你饿了吗?”他凝视着她一脸惊羞的神情。
她站稳,干笑着点头,“有一点!”
“我有些水和干粮,你吃一些吧!”他径自从马背上的行囊里,取出干粮有及水。
他随意地在树底下一坐,开始大啖着干粮;云儿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喏,”他将一块饽饽递给她,“是粗食,吃一点止饥也好。”
她接过饽饽,轻声道着谢。
“你为什么要帮我?”啃了一口,她忍不住问道。
“帮你什么?”他微蹙眉头地望着她。
“你其实可以不理我,一走了之的。”她心里有点点忐忑,她似乎想听到些什么,但是又不确定真能听见。
他顿了顿,“也许——也许我也不希望你嫁给高将军之子吧!”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回答她,只知道这是他的由衷之言。
她一怔,双颊立即一片酡红。
“难道你想嫁给他?”看见她脸上的红霞,他的心又是一阵悸动。
“当然不想!”她猛地摇晃着脑袋,坚定否认着。
“那不就得了。”他撇唇一笑,一脸兴味,“你不嫁他,我也不希望你嫁他,这就是我帮你的原因。”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暧昧不清,听起来像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却又不像真有那么回事。
云儿默默地啃着饽饽,心里更是困惑了。
“你叫什么?”话锋一转,他问道。
“月云儿。”她怯怯地说。
“云儿?”他微怔,忽然嗤地一笑。
“我的名字有什么好笑的?”她蹙起眉头瞪着他问。
“没什么。”他淡淡地应了句,“只是想到我的马也叫云儿。”
“什么?”她陡地吼道,“你那匹傲慢的马也叫云儿?”
他点头,“它叫赤云儿。”傲慢的马?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形容他的马。
想起自己居然和他的马同名,她莫名地有些心悸。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陌生男人会让她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那你叫什么名字?”既然她已经说了自己的名字,那么问问他的应该也不过分吧!
他看着她,“额济纳。”
他的眼神沉静、内敛,那一股深不可测的味儿实在很吸引人。
“看你的身手应该不是个小兵吧?”她以一种激赏的眼神望着他,“你一定是辽国将领。”她坚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何以见得?”他一笑。
“从你的身手及你的气质……”她想也不想地说。
“是吗?”听见她对自己的夸赞,他的心不觉浮动着。
他没否认,云儿就当他是承认了。
“你汉语讲得很好,哪里学的?”
“跟一个从中原来的大夫学的。”这个他倒是没有骗她。
“你逃进关内,是因为女真人的关系吗?”她又问。
“唔。”他一声不吭,只是虚应着。
提起女真人,云儿又有满腹感想要发表了。
“其实不只你们辽国怕女真人,现在就连大宋也怕极了他们。”
“是吗?”听她提起大金,他不觉兴致高昂。
“难道不是吗?”她感慨地一叹,“女真人以少击众,短短十年这灭了辽国,如今他们在边关一带动作频繁,随时都有大举南侵的可能。”
他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大宋与金国皇帝订下了夹攻辽国的‘海上之约’:宋攻燕京,金取中京。金兵南下,大获全胜,而大宋却被大辽打得落花流水,甚至还暗中向金国求援。”
“大宋政治腐败,军事衰弱,全落进了女真人眼底,也难怪他们想挥军南下。”她感叹道。
“你知道的真不少。”想她一个女子,竟然对政事及战事如此清楚,倒是教他挺惊讶的。
“我父亲是边关参将,这些事我知道一些。”她无奈一笑。
“原来你父亲也是边关守将。”他心上一震。
如果她父亲是边关守将,那么他日大金挥兵南侵之时,他和她就是站在敌对的位置上了。
“你怎么了?”瞥见他一脸怅然,她试探地问。她猜想她提起害他逃进关内的女真人,他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吧?
“没有。”他浓眉舒展地一笑。
见他有了笑容,她较安心了些。“其实说了你别生气,我、我还挺佩服女真人的。”
“噢?”他一怔,迷惑地望着她。
她不好意思地干笑着:“他们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兴起,而且连连打败强大的强敌,真的是非常了不起,有时我还会想……”她顿了顿。
“想什么?”他好奇又期待地想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像大宋如此腐败的国家,或许需要彻底毁灭一次。”她眼底有着一种坚毅果敢的光芒。
听见她这番言论,他真的是太震惊了。这——是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的话吗?
“腐败的朝廷就像颗结在树上的烂果子一样,如果继续放着,只会一直烂下去,甚至发出恶臭;但如果将它一刀斩去,那原来的地方也许还有机会长出新果子来,不是吗?”
她的美丽已教他迷眩,而如今她的特别更是教他刮目相看,震撼不已。
只是有朝一日,大金真的出兵南下,她又将如何?她的父亲是边关守将,是首当其冲之位,届时,她又将怎么看待金国南侵之事?
“金兵若是南侵,你和你家人会向金国投降吗?”他试探地询问着。
她微微一怔,怅然地摇了摇头。
“再怎么说,我们既是大宋子民,又是负责保卫国土的武官,即使战死,也绝不会向金人投降的。”
不知怎地,她这一番话让他感到胆战心惊。
终有一天,他和她的父亲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吗?终有一天,他和她会变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极端关系吗?
他不愿意看到有那么一天,真的不愿意。
蓦地,一种自责将他猛拉了回来。
他是带着使命南下的大金主将,而她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宋国女子,为什么她的一句话居然让他动了退缩之意?
先帝完颜阿骨打在出征途中病逝后,其弟完颜晟随即即位,继续着其胞兄未竟遗志;灭了辽国后,完颜晟的企图延伸到大宋这只肥羊身长,这只肥美却虚弱不振的肥羊,是他势在必得之物,他绝不会只动眼动心,却不动手。
既然皇上南取大宋的心意已决,绝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