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实在很喜欢他这样低柔地唤她“小姑娘”……
她没有假装,而是真正因为他的声音而停止了哭泣。她楞楞地抬脸望着那看不见任何表情的白纱。
一如之前,她只能领受到触摸不着的遥远温柔。
“我叫容──”呀!还是别说真名才能避免节外生枝!她急急收回荡漾的心思,硬是转了口:“小十!我叫小十!”这是爹给她取的小名,也就是排行第十的意思。
“在下复姓尉迟,单名一个昭。”他微微一笑,低缓说道:“那么,小十姑娘,我们先去填饱肚子,然后再上路,好吗?”
他的言语,没有掺进任何杂质,如同他的面纱般纯净。
第二章
高朋满座的客栈里,理应是人声鼎沸,但今儿个不知怎地,虽然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可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像是事前套好了招,个个是又轻又慢地动作,都不让碗筷发出声响,除了要瞠大眼审视打量坐在自己附近的人,还得分神偷瞧那最靠角落的一桌。一顿饭吃下来,夹好的菜不免喂了桌面和地板好几次。
太奇怪了呀!那戴着斗笠的男人。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打从他一进门到现在,只要他一开口说话,听到的人莫不手酸脚软、头晕目眩,硬汉子也变成了烂柿子。
这种诡异招数,江湖上从来没听说过,真是恐怖啊!
是他们所有的人都太不济事,还是江山代换,变得孤陋寡闻了?光是声音就如此骇人,那名男子肯定是个高深莫测的可怕角色、威震天下的绝顶高手、厉害得不得了的神秘武林至尊--
“小二哥,请再给我一壶茶好吗?”
轻轻柔柔的男声悠扬响起,整个客栈一半的人不是掉了筷子跌了碗,就是不自觉地流了满地口水。
“来、来了!”店小二连忙抓回四处分散的魂魄,脚步有些歪斜地捧着热茶,走向角落的客人。
天哪天哪!他这小客栈,一个上午不知毁损了多少碗碟,再这样下去,他生意也甭做了。
“客、客官,茶来了。”虽然这个看不到脸的客官极为客气有礼,但他还是希望他能快快吃完、快快离去……
“谢谢你,小二哥。”见他将茶壶摆放上桌就要转身,尉迟昭轻声道谢,却看到他像锅贴似往地面跌趴下去。
“甭谢甭谢!”店小二狼狈地爬起身,连连摇头,而后用手指塞住耳朵,一溜烟地躲进后头厨房。
“怎么了,小十?”尉迟昭看她垂头抖着肩膀,还以为她又想哭了。“你肚子疼吗?”怎么一直摸着呢?
“没有没有!我是感动这馒头好吃呢,我好久没吃到这么热腾腾香喷喷的一顿饭菜了!”容湛语忙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喷出的泪水,抑制自己别太过分笑出声音。
幸好几天下来,她也听得有些习惯了,不然可真要像这些人一样,犯“软骨症”呢。
尉迟昭见她如此容易满足,唇边漾起一抹笑,但又不免为她小小年纪就饿肚子的遭遇疼惜。
“你慢慢吃,食物还有,不会有人跟你抢的。”他轻声说道。
容湛语听着他说话的语气,摆明着就是在哄孩子。他还真把她当小孩吗?
她看看自己身上新换的干净男装,宽大的布料遮掩了女性柔美的婀娜曲线;再想到自己虽然洗干净了脸,但家里人老爱笑她一副长不大的娃儿相,所以他的眼中,还是一直以为她年纪小吧?
容湛语并不明了,尉迟昭出生二十二载,可以说几乎没有跟年轻女子接触过,对于只看外观来猜测年龄,自是会有一些误差。
她也不想戳破,免得这守礼的男人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的崇高仪节,把她丢在半路,那就非常糟糕了。
“你不怕我把你吃垮吗?”她咬一口还冒着白烟的热馒头问道。虽然她自己身上还藏有不少之前从家里带出来的银子,但是非到紧要关头,可是不能拿出来使用的,毕竟她现在的身分是“孤苦无依的穷乞儿”。
尉迟昭闻言,扬起淡淡的微笑。“你吃不垮的。”
“你很有钱吗?”她好奇。她实在看不山来,他身上究竟有多少银两。
“只是够用。”他仍旧微微地笑语。
“你人好,武功又强,还有很够用的银子,能遇上你真好。”这回她可是实话实说。她将嘴里的东西吞咽下肚。
武功强?他因笑意而眯了水般的柔眸,只可惜她看不到。
“其实,我只会那一招半式。”
“嘎?”她听不懂,还以为他在自谦。
他轻笑,“我学武是强身,所以只以内功为主,要是对方真的有底子,动起手来,我也是没办法的。”
他内力功底虽然绵深,但也仅止于如此而已,什么武功招数他一样也没学过,若是对手打他一掌,或是跟他对抗真气,他可能不会轻易受伤,但要是舞刀弄剑起来,他是万万不及。
她大概懂了些。哥哥曾说过的内功外功。“你身子骨很弱吗?”不然怎要强身?
像是没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侧首缓缓笑道:“那是以前的事了。”
藉着随动作飘扬而起的面纱,他露出了温雅的润唇,弯起的弧度是那样地优美好看。
容湛语大眼发直地瞧着,连撕好的馒头也忘了放进嘴里。
“尉迟昭,你真的长得丑吗?”究竟是丑在哪里?忍耐不住,她出声问。
对于这个问题,她有着大大的怀疑,所以一时不察,就没注意自己脱口直呼了他的名。她极为美丽秀雅的纯净面容专注地瞅着他,就算是扮成男孩,还是无法掩盖那眼波流转间不经意散发的媚艳。
他轻顿了下,突觉她的语气和她的脸有什么地方不协调……
他一定是想太多了。从看清她真正的样子后,他就知晓,这小姑娘打扮起来必定会是倾城娇颜。
“真的。不然我也不会遮箸脸了。”尉迟昭缓语,白纱之下的唇,仍是微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唬人……”容湛语嘀咕,半信半疑,但也不好意思当场掀了他的笠帽证实。她撇了下粉色的唇办,“你去洛阳,是要做些什么?”行商吗?他看起来不像商人。
“是要找人。”他道,淡然的语调里添了些旁人无法察觉的愁意。
三师兄已经多日没有消息,不知是否遇上什么麻烦或者危险……月前才说没有机会下山离开师门,如今却因为三师兄的失踪而身处异地,他真在想,该不会是三师兄又不正经地在整人;不过如果真是如此,他倒还觉得庆幸,至少师兄是安全无虞的。
顺着路,北往洛阳,先到玉泉庄探听消息,若还是找不到人,那么--
“怎么这客栈半点声音也没有?”在守灵还是哀丧?
一道粗声粗气的大嗓门打断了他的沉思,也打破了众人默契维持的静谧,往门口看去,就见两名粗犷的汉子走了进来。
“小二!来些馒头和牛肉,快一点!”两人走到一张木桌前坐下,也不管身旁无声的奇怪,只想填饱扁扁的肚皮,快点吃个过瘾。
本来躲在厨房里的小二赶忙出来替他们倒茶,然后勤快地去张罗吃食。
其中一名有着落腮胡的汉子呷了口茶,顺了嗓子后才道:“这么热的天还得赶路,真是折煞老子!”
“是啊,要不是欠人恩情要还,真想抱个娘儿们躺在床上睡大觉。”另一名壮硕的汉子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