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惋惜的是陈家芬,她很想当宋凌心的经纪人,却一直不成功;好说歹说,威胁利诱,宋凌心总是摇头。陈家芬这才发现,这个乖乖静静的小女生,却有着外表无法看出来的坚定内在,不会轻易动摇。
傍晚,陈家芬开完会回到公司,看到宋凌心在帮同事整理资料——还不是电脑资料,而是实质的卷宗、书本跟大叠大叠的文件——忙得一头汗的样子,忍不住要感叹,“明明有实力去赚更多钱,拍个广告可以三天赚回你两三个礼拜的薪水,何必这样辛苦?”
蹲在书架前排书、排卷宗夹的宋凌心听了,只是回头微微一笑。
“好啦,我不说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你也不会同意。”陈家芬挥挥手,又忍不住要问:“是不是怕男朋友生气,才坚持不曝光?”
“不是,我没有男朋友。”宋凌心淡淡说。
“我才不信!拜托!”陈家芬尖叫,“是不是之前的广告导演?只要你去拍摄现场,他就脾气特别好……还是上次接待小天王时遇到的经纪人?他说过好几次想追你耶,从那之后,小天王的事务所方面跟我们配合度超高!还是……”
“都不是。”宋凌心笑着摇头,“陈姊,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才怪!追你的人真的超多,只是你都装没看见!”陈家芬突然朝她挤眉弄眼,“还是我猜对了,你跟我家堂弟是远距恋爱?你们也真辛苦,不过,你这样很感人哪!男友在那么远,还乖成这样!”
宋凌心哭笑不得,“真的不是,陈姊,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呀。”
“我不信!你这么深藏不露的人,就算是,也不会承认!”自从发现宋凌心隐藏自己外语能力长达八个多月的事实后,陈家芬已经不相信宋凌心了。“我堂弟这两天要回台湾度假了,你们一定会见面吧?”
“他说会约我们一起吃饭……”这当然包括陈家芬。
“不用不用,我不想当电灯泡,机会难得,你们好好去约会吧!”陈家芬再次挤眉弄眼,拍拍宋凌心的肩之后,不让她有反驳机会地离开了。
宋凌心很无奈。她怎么解释也没用,毕竟陈亦名真的是她仅有的朋友之一,回台湾之后,也一直还有联络——当然是私下的;陈亦名在她重重的请托之下,很爽快地答应,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她的行踪跟去处,交换条件是,宋凌心必须常常和他保持联络,好让他放心。
上次雪国机场一别之后,再次见面,是在炎热的台湾。
“你瘦了!”相约在公司附近的小餐馆,陈亦名一见到她,就大叫,“瘦这么多!你都没吃饭吗?是不是在减肥?”
宋凌心微笑不答,温暖的笑意荡漾着,可是,她的眼睛却很忧伤。
陈亦名这个粗中有细的阳光男孩,一面吃饭一面聊天,兴高采烈地报告近况之余,还不忘暗中观察她。
她真的瘦了,突然成熟了好多的感觉。五官还是一样细致美丽,却少了一种夺目的光彩,被细心宠爱、百般呵护出来的甜蜜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耐人寻味的沉静味道。
终于,在喝餐后红茶的时候,陈亦名忍不住了。
“凌心,你不快乐?”他直率地问。
“我还好呀。”宋凌心反射性地回答。
“骗人。”陈亦名摇头,略圆的脸上露出忧虑的表情,“我看得出来,你好像有很多心事,而且……”
他说到一半突然沉默了。看看她,又看看面前的瓷杯,好像在考虑什么严重的事,难以启齿的样子。
“怎么了?而且怎么样呢?”
“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生气。”事实上这是多余的,陈亦名从来没看过宋凌心生气的样子。“我……我回台湾之前,有、有跟你妈见过一次面。”
宋凌心的心脏猛然重跳,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为……为什么?”
“你妈打过几次电话,问我到底有没有你的下落。凌心,我不知道你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是你妈真的很关心你。”
想到宋母苍老疲惫的语气、诚恳卑微地拜托着小辈,殷殷询间宋凌心的下落……陈亦名抓抓头,他实在没办法硬着心肠拒绝到底。
“所以,你说了什么?”
“我只说你很好,但是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想你妈妈不相信我。”陈亦名叹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这是你妈之前来找我时,托我带给你的,我实在没办法拒绝。你该看看她的样子,就算是铁打的人,都会心软。”
宋凌心好像机械人一样,动作僵硬地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好厚一叠钞票,还贴心地换成了台币。
“你妈怕你没钱用。她说,反正不管什么时候、还要过多久,只要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就拿给你……”
宋凌心已经听不清楚他后面说了什么,眼眶中又刺又辣,但她还是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想到几个月前的那一天,她与宋凯的事情爆发之后,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她,也没跟她交谈过一字一句的宋父,安静地来到她的房间。
“教养出宋凯这种畜生,占你的便宜,是爸爸对不起你。”严肃刚硬的宋父,低下已经有了许多白发的头,向她致歉。“我会赶他走。但只要他知道你还在家里,一定会想尽办法回来,就算送你回山上老房子也没用……加上媒体知道的话,根本不会放过你……凌心,你走吧。去远一点的地方,不要让宋凯跟你妈妈知道。”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亲如第二个父亲的宋父哽咽。
她没有多问,也没办法争辩什么。宋家曾经如此无私地照顾她多年,而今闹成这样,眼看父子就要决裂,宋父都已经开口,她能不走吗?就算宋父没开口,她也早就准备要离开了。
已经偷到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享受过太多不属于她的一切,早就知道会有尽头,就像她亲生父母鹣鲽情深,却依然无法相守到白头;太小就经历无常人生的她,比一般人更宿命,更退缩。
难受的是,他们的欺骗,把情况弄成这样难堪。贪恋沉迷在秘密爱情的结果,不敢面对事实的胆怯,得到了报应,不只在自己身上,还摧毁了一家人。
“爸爸知道你已经要走了。”宋父说出口的话,把她吓了一大跳,好像心事被看穿一样。
只见宋父拿出了信封,塞到她手里,厚厚的一叠,一摸就知道是钞票。
“爸爸,我不……”
“拿着吧,爸爸没办法照顾你了,你要自己小心。”宋父沉默了很久,好像一口气哽住了,说不出话,好半晌才继续,“别让妈妈知道,就说你出去散心几天,我会跟她解释的。”
“那……哥哥……”
“不要再提他。”宋父的嗓音转为冰冷。
就这样,她离开了。那些钱确实让她在刚回台湾时,不至于挨饿受冻;而今,陈亦名捎来的,是宋母一模一样的关心。
怕她饿着了,怕她冷着了,怕她没钱,没办法照顾自己……两位老人家塞给她的钱,已经足够让她过一整年简单却不虞匮乏的生活。她都二十三岁了,很多比她年轻的女孩,已经在赚钱养家,而她……
“凌心,不管怎样,就算在跟爸妈赌气,你也捎个讯息回去吧。”不知内情的陈亦名依然耐心劝说着,话声把她从辛酸的回忆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