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醒了你?”
“不……很好听,只是有点哀伤,不过你吹得很动听,想必学了很久。”
“我娘教我的,这箫……也是她临终前送我的。”
“霄儿,娘此生都不得自由,生前没能好好照顾你,盼你在娘死后能真正展翅高飞,别再受限于此。这里的诡谲一点也不适合你,若你想走,就走得远远的,千万别再回来了!富贵荣华眨眼即逝,得之也不知是不是幸,还是找个能与你厮守的姑娘在一块才能长久。”
这些大概是自他有印象后,娘对他说过最多话的一次了。
“我很喜欢这首曲子。”
旋律忧伤,他亦藉由曲子抒怀,正好让她看透他的心,总以为他冷漠无情,其实也是有心人。
“谢谢。”
“你做的?”
“很奇怪?”
“不,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有闲情逸致。”还以为他成天想着赚钱。
“我是个人,自然懂得放松。若你喜欢的话,我能教你。”
“还是不了,我虽叫琵琶,却不懂任何乐器,爹为我请过师傅,不过最后都说我难教,需要另请高明。”
“谁替你取这名字?”
“是娘取的,大概是希望我能成为一般的大家闺秀,懂得琴棋书画,可惜她来不及教我便已撒手人寰。”
他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许是夜晚确实令人不想孤独一人,单琵琶乖乖坐在他身旁,只见他手臂轻扬,原本披在他身上的白羽氅也盖住她。
她注意到颈边有着白色羽毛的氅衣是西门凤霄经常穿在身上的那件,如此注重衣着又喜变化的人,不应该会保存一件衣服太久,可这件白色氅衣她年年见他穿,应是对他有特别的意义。
“何时的事?”他问得自然,好似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她答得也理所当然,并没有想太多。
“十岁那年仲夏,大家都以为娘只是一般的风寒,结果不到一个月,她就病逝了,快得让我们措手不及。”肩膀无力地垮下,她甚少提及娘的事情,毕竟是伤心的回忆,提了,旁人也只能劝她别太伤心如此而已,这类话听多了总会嫌烦。
“你比我好一些,至少你清楚自己的娘是怎么死的。她死的时候,我完全不知情,以为她只是睡着而已,因为她总说女人多睡一点会变得更美,而且醒来也不知做什么好,所以她最喜欢睡。
“那天我以为她还没醒,去她房里想叫醒她的时候,才发觉她已经死了。她那模样如同睡着一般,外表看不出异状,我喊了许多声,不见她有反应,推了推她……她冰冷的身躯吓到了我……”
之后他静静伫立在床沿,神情未变,过了一会儿又伸手抚摸娘亲,并仔细将娘亲美丽的最后一面映入眼帘,从此不忘。
“西门凤霄、西门凤霄,你怎么了?”他顿时不语的冷漠表情使她有些担心。
目光由遥远的过往缓缓调回,落在身旁的单琵琶脸上,注意到她脸上有抹忧虑,他笑了。“放心,我没事,只是一下子又想到过去的事情。”
西门凤霄的模样有些阴鸷、残冷,她下意识想逃,念头方形成,他仿佛洞悉她的意图,迅速扣住她的肩头。
“别逃。”
“我没要逃。”不愿在他面前认输。
她的逞强模样挺可爱。“单儿,你似乎很怕我?”
“才不怕,少胡说了。西门凤霄,你就不能好好喊我的名字吗?”
“我不喜欢跟别人一样。”他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地位——在她心中。“这样喊可有妨碍到你?”
“是没有……”可听来好似他们有多亲密似的,连冯大哥喊她琵琶的时候,她也没这种感觉;偏偏西门凤霄无论喊她小姐或是单儿,总让她有种酥麻入骨的异样感受,如羽毛一般搔着她的肌肤。
“那还有什么问题?”
经他一说,始终令她困扰的事情顿时没有影响。
“没了,放开我吧,我才不会逃。”
“可惜!还以为能一直搂着呢!”
他的一句话促使她想起一件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讨厌你了。”
“愿闻其详。”他莞尔聆听。
“你外表看起来似乎真心,其实很假……你只是让旁人看见你想让他们清楚的那个部分,至于不愿示人的,一分也不会泄漏,藏得很好,教人很难分清楚你这一刻究竟是真心或虚情,我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人。”
西门凤霄错愕一怔,很快又敛住一丝喜悦。“单儿,你真的很了解我。”
“你根本不让我看你的心,这样哪算是了解?”
他勾起她的下颚,含笑。“若想看清楚我,你得靠更近一点,先空出你的心,只能容下我一个,如此,你才能看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
“我……我一点都不想了解你……”他靠她太近,喷出的热气直接侵入她的鼻间,在她的体内流窜。
“真不想?”
他的嗓音怎能如此勾魂,撩得她的心儿怦怦跳。“不想……”
“听起来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你……你……别靠我这么近。”
“单儿,我答应你,往后在你面前绝不欺瞒,保证真心以对,如何?”
“用不着对我特别。”他对她太好,令她难以招架。
“我只会对你一个人好。”
“是因为你想要得到青苑茶行是吗?”
西门凤霄眼眸黯下,似乎不太高兴。“在你心底就只有这个答案而已?若是这问题,我不会回答你,想知道自己去找答案。”
“你不是说不欺瞒?”
“不欺瞒并不表示非要实话实说不可,我也能选择不答。”
“小人!”
“太严重的指控。”
“小气!”
他但笑不语,迳自品茗。
这晚,西门凤霄似乎不那么讨人厌了,可也不到心动的地步。或许她能试着将西门凤霄当作一般人,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这样未尝不可。
是夜,幽暗的星空下,两道相叠的身影散发着淡淡的甜蜜。
尚未察觉之际,他们都已让彼此深植自己的心湖内,一圈又一圈荡漾在湖面上的涟漪柔柔包围了他们。
容不下第三人。
第七天,天气虽冷,暖阳却自云层穿透,泄了一地的金黄,难得的好天气,西门凤霄带单琵琶到湖畔,说是要她体验下厨的乐趣。
“钓鱼?!”她有没有听错?他说要钓鱼当午饭?“饿死应该比较快吧,用不着体验了。”
“偶尔自己动手煮午饭,不是挺有意思?”他兴致勃勃。
一点也不有意思,还挺麻烦。
“敬谢不敏。”她提不起劲。
“这样吧,今天是第七天,还有四天,我们来比赛,如果你多钓赢一条,就可少一天,如果我多钓则不算数,如何?”
存心放水啊?“这么好,有没有使诈?”
“我不是小人。”
听出他故意调侃,她也默默接受,毕竟是她有错在先。“好啊,既然你无所谓,那就来比,你可不能不认帐。”
“单儿,我在你心底的评价真有这么低吗?”
“我是怕你输给我又不认帐。”
“放心,我不是小人。”
“别一直刻意提起‘小人’好吗?我都说不会再胡乱说你是小人了,用不着讽刺我吧?听久了也很……”声音蓦地停住,“烦”这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望着他那张笑脸,她终于明白自己老给西门凤霄冠上莫须有的罪名确实更严重,他都没吭声,她哪有权力嚷嚷?
“也很如何?”
“对……对不起!”她的确欠他一个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