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药喝掉,否则我便让人将石松扔到冰湖里!”莫稽强拉过她双肩,扯到矮几边。
“好痛……”华泽兰身子蜷成一团,尚未痊愈之右肩疼得像被人出拳痛击一样。
莫稽瞪着自己的手,倏地抽回搁到身后。
“把药喝掉!”他胡髯下脸庞胀红一片,又是一阵石破天惊大吼。
石松见状,叹了口气,先行离开房间。看来主子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你视人命为草芥,真当天下没王法了吗?”华泽兰捣着受伤双肩,虽是气若游丝,可一双目不能视之明眸却尽是不平。
“王法是个屁!”莫稽黑眸冒出熊熊怒火,他粗犷脸庞一凶,脸颊两侧飞扬发髡则像是奔腾怒焰。
华泽兰为他突如其来之滔天巨吼一惊,双唇紧抿,无助地怔在原地。
“当年山下百性,当我们莫家是妖孽,放火烧山,毁我全家,逼死我莫家数十条人命,难道就不是视人命为草芥?我们不过是视力过人,能看能听得比常人更远,那又何错之有!何错之有!”莫稽嘶吼出声,一掌飞向几案。
坚硬花梨木应声四分五裂,木屑细尘于空中飞舞着。
华泽兰听见他声音里的痛苦,胸口也随之一窒。
“你给我喝药!”他咆哮着,靠在石壁边粗喘着气。
“我很遗憾你们遭受了那般不公平对待,但那与我今日喝药一事无关。如同我不喝药一事,亦与石大夫无相关一般。”她嗓音如雪,尽可能地想和他说理。
“在这座山上,我的话便是王法!”莫稽气红了眼,怒声一扬。“你还是不喝药吗?来人,把石松给——”
“慢着。”华泽兰扬声说道,雪色脸庞漠无表情,只有微红眼眶泄漏了她的怨恼。“药拿来。”她伸出手掌,无神地望着前方。
“你自己去拿。”莫稽往后倚着石壁,因为她的妥协而心情大好。
排山倒海之屈辱与悲怆,顿时朝着华泽兰袭来,她紧握着拳,唇瓣微颤地说道:“我是个瞎子。”一颗晶莹泪水滑下玉容。
“药碗在你前方五步之处。”莫稽望着她绝雅面容上之颓丧神色,心如刀割。
华泽兰依然一动不动地伫在原地。
这几日,她不是没尝试过要走动,身上大大小小伤痛便为其证。只是,她向来仪态优雅,怎有法子忍受自己而今必须在他人面前踉踉跄跄呢?
可她能不走吗?石大夫的命就握在她手里啊!
华泽兰睁着无神双眼,慢慢地踏步而出,在黑天暗地里迟疑地前进了几步。
“再往你的右手边移动一步。”他说。
华泽兰依言而行,果然碰着了一方几案。她拧结眉宇此时渐渐松开,以指尖抚过几案,一处一处搜寻着,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只陶碗。
当冰冷指尖整个贴住豌,她双唇微扬,心窝也随之漾出一阵热气。
她办到了哪!
莫稽见她笑得这般开心,明明模样脆弱,却又坚强地让人望之我见犹怜,目光又怎有法子从她脸庞上挪开呢?
华泽兰没察觉到身边那道灼热视线,她捧起陶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汤药。
莫稽胸膛剧烈地伏着,见她的苍白双唇因为汤药灼口而染上了鲜红,粉嫩地如同初绽花芯。
他用力地别过头,拳头上之青筋因为强忍情绪而激动地贲张着。
“药,我已喝完。”华泽兰将陶碗摆至桌上,神态又恢复了冷然。
“你日后最好每回皆乖乖喝完汤药。”他想不出其他方法逼她吃药,只得继续出言威胁她。虽然他不懂她为何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之人,而受制于他。
“若我不依呢?”
“石松没了双腿,再断条胳臂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沙嗄之声,原就容易将话说得凶狠无比。
华泽兰娉弱双肩气得直哆嗦,她握紧拳头,只想给这个男人一巴掌。
“你恨我。”莫稽脸庞闪过一阵苦笑,恍若一切早在他预期之中。
“我只是不明白你留一个瞎子在身边,意欲为何?”她问。
“你不会懂的。”他配不上这般冰清玉洁的她,可能够留着她在眼前看着、瞧着,总也是好的。
“我确实不懂。让别人恨你,有何益处?欺负一个目不能视之弱女子,莫非是件乐事吗?”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冷冷口气里之怨恨连她听了,都不免一惊。
她咬住唇,蓦垂下眼儿,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变得这般刻薄。
“你为何恨我?恨我救了你?还是恨我不让你回家?”他问。
华泽兰一怔,她揪着衣裙,双肩颓然地落下。
是啊,她恨他什么呢?她该恨的是那些杀人不眨眼之强盗,她该恨的是自己而今失明之落魄下场啊!
“请让我捎信回家。”她低声说道,黯淡地如同一抹即将消失之芳魂。
“不。”他坚定地说道。
“我不是你所豢养之动物,我会逃走的!”华泽兰乍然失控地哭喊出声,小手愤怒地捶打着石壁。
谁来救救她!她不要自己这副德行!她不要被关在这个地方啊……
华泽兰心头一乱,顾不得肩上还有伤,一迳疯狂地拍击着石壁。
“住手!”莫稽牢牢地扣住她的双腕。
“放开!”她拚命挣扎,白玉手腕被他勒出一道红圈,气虚之身子也因此而晕眩不已。突然,她感觉到有一柄冰冷短刀被塞入她手里。
“刀子在你手里,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从这里逃走啊。”恨,是让人最快自跌倒处爬起之方式——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华泽兰倒抽了一口气,握紧了短刀。
“来啊,我就站在你前方一步之处。”他墨玉亮眸锁着她脸庞,嗄声说道。
她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奔,她举刀便刺——
刺中了。
华泽兰感觉刀刃陷入一处骨肉里,她脸色突然一阵惨白。
只是,她还不及放开匕首,一股力道便在瞬间反冲回她手掌里。她虎口一痛,刀子便被弹开。
铿锵!刀子落在石面上,发出击玉般清脆声音。
“你凭什么逃走?你甚至连杀我力气都没有!”莫稽无视于右臂之皮肉伤,依然圈住她不盈一握腰身,轻而易举地将她带回榻边。“你这几日给我吃好、睡好,等你身子调养好些,我教你些功夫。只要有朝一日,你能动我一根毫毛,我便放你离开。”
“为什么要挑衅我对你动手?”她紧握着仍在颤抖之指尖。
“我高兴。”他粗声说道。
华泽兰还来不及对他的喜怒无常说些什么,她病弱身子突然涌过一阵迷眩。她一身翩然白衣就这么落躺在乌木大榻上,像一名像受困于凡间之天上谪仙,美得脱尘,却也极度地落寞无助。
“主子,您吩咐之笋菇汤已准备好。”门外传来微声呼唤。
“进来。”莫稽沉声说道。
七巧儿端着一方檀木香盘进入,手上除了—碗热汤之外,还摆着几颗馒头。
“那馒头是谁放的?”莫稽问。
“是……是小的多事。”七巧儿一看主子沉着脸,马上吓得牙齿直打颤。“我怕华姑娘饿肚子,所以就要厨子多蒸了几个……”
莫稽回头望着模样惆然之华泽兰,粗声地对七巧儿说道:“你以后就专心伺候华姑娘,一会儿去跟石松多领一份赏钱。”
“谢谢主子、谢谢主子。”七巧儿一连迭地鞠躬,却还是不敢直视主子。
“你的汤该喝多少,东西该吃多少,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吧。我过几日再来看你,若你身子已有起色,我们便开始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