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应声,只瞧她一眼。
“等一下我就打电话给我爸妈——”
“江妈,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先回去了。”欧阳靖说道。
原本在擦拭流理台的江妈立刻点头。“我明天再来。”
见她离开厨房后,尹倩茹才道:“我讲得太顺口了,都忘了江妈还在这里,你是不是很有钱,住这么好的地方,还有佣人。”他所住的大楼一看就是她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的那种。
“她不是我家的佣人,是我请的家管,一个礼拜在这里住三天,帮我整理房子、煮点家常菜。”毕竟一直吃外食很容易让人腻。
“噢。”她点头,喝口蔬果汁。“她弄的东西很好吃。”
“你想现在打电话吗?”他将话题拉回。
“对,你在我旁边听,这样也可以证明我没撒谎。”本来昨天晚上就想打的,可是又怕希望幻灭,最后等她鼓起勇气时,已经快十二点了,想到那么晚打去好像不大适合,于是拖延到了今天早上。
他颔首,没评论什么,对于她的身分,他现在还是处于怀疑评估的阶段。
“好。”她深吸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不想再拖了。”她讨厌一直处在紧张又不确定的状态,反正早晚都要打,还是快点把这件事解决。
他也起身,示意她到客厅去,尹倩茹紧张地坐在沙发上,深吸了几口气后,才拿起电话,在欧阳靖的注视下开始拨打。
耐心地等着嘟了五声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她紧张地说。
“喂?”
对方回应了一声,是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连一旁的欧阳靖都能听到。
她的喉咙却像卡住了,说不出下面一句。
“喂,找谁啊?喂?”
尹倩茹未加思索,反射地挂上电话。
欧阳靖挑起眉。“怎么?又不是?”
她摇摇头,鼻头开始发酸。“是……”
“什么?”
“是我爸的声音。”一讲完,眼泪就掉了出来。
欧阳靖愣了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尹倩茹吸吸鼻子。“真奇怪,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我应该高兴才对。”
“真的是你爸?”他的声音还是带着怀疑。
她点头。
他不相信。“打过去。”他命令。
人格分裂绝对比灵魂附体让他容易接受。
“可是我好想哭。”她抽起面纸。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皱眉。
“我知道。”她的眼泪一直掉。“我只是想到……想到已经隔了十五年,虽然对我来说才是几天的事情,而且……我现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叹气。“说不定那是你的幻听,有一些精神疾病会有幻听的现象。”
她瞪他。“你就是不相信对不对,死脑筋。”她吸吸鼻子,生气地拿起电话。“你打,你问他是不是有一个女儿叫尹倩茹。”
他瞥她一眼,当机立断按下重拨键,他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既然有怀疑就直接证实。
这回只响了两声就有人接起。
“喂,请找尹倩茹。”他直接说。
坐在一旁的人儿整个贴过来,脸颊贴在话筒上,他瞪她一眼,正想推开她时,对方回了话。
“你……你哪里找?”
听见父亲的声音,尹倩茹又开始掉泪。
“我是她高中同学,最近我们想开一个小型的同学会,所以……”他故意停顿,等对方接话。
“噢。”对方也顿了几秒。“她……她已经过世了。”
尹倩茹哭出声,欧阳靖则是皱下眉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她……她什么时候……”
“十五年了喔!”对方长长地叹了口气。
欧阳靖继续道:“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想想都十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爸,我没——”
欧阳靖眼明手快地掩住她的嘴。
“对不起,我女儿在叫我了。”欧阳靖对着话筒说。“真的不好意思,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不会,没关系,再见。”
“再见。”他挂上电话。
尹倩茹瞪着他,眼泪一直掉。“你相……信了吧?你相信了吧……呜……”她开始哭。
欧阳靖不知要怎么回话,只能看着她。
见她愈哭愈伤心,他叹口气,说道:“你要哭就哭个痛快好了。”
她本来是想克制自己的,但听到他这一说,眼泪立刻像水龙头一样直流。
“我……跟我爸说我没死。”她哽咽地说。
见她想拿电话,他拉开她的手。“你疯了?想被抓去研究?”
“什么?”
“万一泄露风声,传得到处都是,你会被抓去医院研究。”他随口说道。
“才不会。”她难过地直掉泪。“我想回家。”说罢她就要起身,却让他压住肩膀不能动弹。
他皱着眉头,一脸凝重。
“你让我回去。”她抽噎地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我想回去。”她又说了一次。
“你这样怎么回去,别忘了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很难相信有附身这种事。
可他又无法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那不告诉他我是他女儿。”她抹去眼泪。
见她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一时间他的情绪错综复杂,有点理不清现在的感受。
她是云梦蕾,但又不是,身体是,灵魂不是,脸蛋是,表情神情又都不是,这……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了。
“拜托你,好不好?”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你要用什么理由回去?”
“……就说我们是她同学,最近才知道她过世,所以来给她上香。”她找出一个理由。
他摇头。“你一定会崩溃。”
“不会的。”
“那你现在马上把眼泪收住我就相信你。”
她急忙擦眼泪。“你看,没了,没了。”
“你爸妈一定很疼你吧!”
“嗯。”她猛点头。
“他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来也令人难过。”
听到这话,想到父母对她的好,鼻头一皱,眼泪又掉出来。
“你看,又哭了,随便讲两句温情一点的话你就受不了,见到他们你一定崩溃。”
她边哭边打他。“怎么这么坏啊你,用……用这种烂招数,阴险小人。”
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知道是烂招数你还哭。”见她一张脸哭得都快皱了,忍不住问道:“脸不是很绷吗?还能哭成这样。”
“不要你管,求人不如……”她打个嗝。“求己,我自己去。”
“没钱你怎么出门?”他提醒她。
“我走路。”她扬起下巴,有志气地说。“不然搭便车,叫好心的人载我,说我被丈夫毒打,从他的魔掌下逃出来,叫他们救我。”
他忍下住勾起嘴角。“你是不是连续剧看太多,很会演嘛!”
她一边抹泪一边说:“我很有演戏细胞的,你再欺负我,我就演受虐妇女给你看,叫警察来捉你。”
他笑出声。“怎么,你要把自己打伤来告我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道:“非到必要关头,我是不会采取这种激烈的手段,哼!我就说我受的是内伤。”自己打伤自己这种残忍的行径她是做不来的。
他继续笑,不敢相信他们会有这么荒谬的对话。
“看我的脸就知道,被你打到颜面神经失调,都不会动,嘴唇也阖不起来。”她补充一句,用红肿的大眼睛瞪他。
笑声由他口中迸出,他实在不明白跟她讲话为什么都会变成这样,完全脱离常轨。
“你再笑吧!笑死你好了。”她推开他起身。“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