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我的狗窝,就不要勉强自己过来.”她直言不讳。
“就算勉强,也不能改变我关心女儿的心意。”
“我以为你一直想眼不见为净。”她喃喃自语着。“这有别人来探望过我吗?”她四处张望着。
如果恩尼来了,母亲应该不会赶他走才对。
“没有。”母亲独有的犀利眼神扫过来。“还有谁要过来吗?”
“一个朋友。”她加重强调“朋友”一字。
她将钥匙往玄关大钵上一丢,钥匙与大钵柑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脱下大衣,挂在门旁的衣帽架上,脱下鞋子,先擦拭鞋面上的污痕,再放进鞋柜里,然后才穿着舒服的室内鞋。
雪若琳的眼神像定X光一样,扫瞄她的每一个动作。
“妈,拜托!不要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我知道我的动作达不到你的高标准,”她抗议着,往里面走。“我先进去换件衣服。”
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住。等等,玄关那个衣帽架,本来底部有点不稳,
每次挂衣服都摇摇欲坠,但是,刚刚使用居然还站得很稳。
她又走回去,握住衣帽架摇了摇,果然底盘扎实。
“妈,是你动了这个吗?”她下意识问出口。
“你觉得呢?”雪若琳没有看着她,但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亮采。
“想也知道不可能。”芳菲暗暗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她老妈这辈子拿过最重的东西,大概是新婚时的捧花吧?拿铁锤敲敲打打?不,她无法想像那个画面。
可能是恩尼比母亲早一步过来,顺手帮她弄的吧,男人比较会这种活儿,再说,备用钥匙就放在花盆底下,他又不是不知道。
一定是他!
为了逃避跟母亲共处,她回房去,慢慢洗了个澡,才又下楼。
雪若琳仍是一脸深思,那模样看来就不好亲近。
“你还不准备回去吗?”她从冰箱拿出优格来吃。
她摇摇头,反常地沉默着,也没对她湿答答的头发表示意见。
芳菲开始觉得奇怪。她咬着汤匙,歪着头问:“你有心事?”
“没有。”否认得很飞快。
“你不必回去帮父亲打点明天的行程吗?”
在她回答之前,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雪若琳轻轻震了一下。
芳菲接起电话。“恩尼,你不来了?喔,好、好……凯恩约你喝酒?没关系,我不介意,见色忘友才是王道,好好玩哪。”
话刚说完,她才想到母亲就坐在附近。她认识恩尼,更认识凯恩,她刚刚说了“见色忘友才是王道”……
天哪,她这样算是揪他们出柜吗?
她再回头看看雪若琳。母亲仿若未闻,看向瓷杯的眼睛好像有点……落寞。这种落寞最容易牵动她的心,以前她在不少室友眼中看过。不是她夸大,她可曾是很多人倾诉心事的最佳对象。
或许她该问问母亲有什么心事,虽然她总能将自己处理得很好。
电话再度响了起来,雪若琳又震了一下。
芳菲发誓,她从没看过母亲有片刻的失态,她忍不住问了:“妈,你在等电话吗?”
“这是你的房子,怎么会有找我的电话?”她淡淡地答。
有道理,虽然感觉还是怪怪的。芳菲接起话筒。
“芳菲,你妈在你那里吗?”赵英东一接通,劈头就问。“我留了几次留言,叫你一回来就打电话给我,你怎么没回?”
问题是答录机上的灯没闪啊,她按了几下。“今天没有留言啊。”
趟英东心下了然。“叫你母亲来听电话。”
“稍等。”她按着话孔。“妈,我家真的有找你的电话。”
“跟他说,我现在不方便接听。”
她如实回覆:“爸,妈说她不方便接听,你要不要晚点再打来?”
“少跟我玩你妈教你的那套社交辞令,我知道她不想接。可恶!留言八成也是她删的。”赵英东的声音饱含怒气。“告诉她,我让司机过去接她。”
芳菲感到好气又好笑。什么嘛!从来只会为了她的管教问题而起龃龉的父母,现在居然莫名其妙地吵起架来……但这是吵架吗?
“你等等……”她又按住话孔,转头说道:“妈,爸要司机来接你。”
“如果是司机过来的话,那就不必了。”
她原封不动地把话转述给赵英东听。
“那她到底要谁过去接她?”
“爸问你,到底要谁过来接你。”
雪若琳长长地叹了口气。“告诉他,我要在这里住一晚。”
“嗄?”这次,芳菲忘了遮住话孔,赵英东也一起叫了起来。
“叫你妈来听电话!叫她接!”赵英东大嚷着,咆哮跳出话筒。
雪若琳很优雅地放下杯子,很优雅地站起身,很优雅地接过芳菲手中的话筒,但是稍嫌用力地挂回去,电话卷线在墙上晃来晃去。
她优雅地转过身,笑了笑,镇定地看着嘴巴张成O字形的女儿。
“妈……”她震惊到无言.
下一秒,电话再度催命似地急急响起。
雪若琳往电话接头轻轻一按一扯,电话线松脱,铃声打住。
屋里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芳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真的是她的母亲雪若琳吗?她该不会是被异种生物附身了吧?
“你不介意过一个清静的周末夜吧?”
“呃……什么?不,一点都不介意。”是她的错觉吗?母亲的嗓音婉转 得令人发毛。
她那精擅什么菜配什么酒、什么酒配什么杯、什么衣搭什么鞋的母亲,居然会知道电话线的接头在哪里,真是不可思议!
“那个……”她的眼角又不自觉往那个曾经罹患“长短脚”的衣帽架看 去。说不定……搞不好……也许……
“怎么了吗?”雪若琳挑了挑眉。
“没、没什么。”她的脑子塞满了太多问号,必须独处思考,她甚至没有时间哀悼要跟母亲相处一整夜……或许是整个周末假期。“我先回房,你、你知道客房在哪里吧?”
“不知道,但一间一间找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雪若琳淡道。
“有道理。”母亲这是在讥讽她房子小,她还听得懂。
芳菲扶着墙回房,不知道哪一点让她比较惊讶,是母亲完美贵妇的形象开始破裂,相敬如“冰”的父母会吵架!!却不是因为自己,还是她居然能把电话线正确地取下,而非粗鲁地一把扯掉。
雪若琳回到座椅上,偏头看着下午差点砸下来、打到她的头的衣帽架,现正稳稳地站着。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是夜,凯恩采取行动了。
爱情这种事没得退让。如果恩尼不是与他一路相交的好友兼兄弟,他是连知会都不知会一声,就会直接踢他出局。
但因为他是恩尼,所以凯恩约他在一家静谧的酒吧相见,两人坐在吧台边,耳畔有低旋回转的爵士乐相伴。
“恩尼,你曾经看过我假公济私吗?”酒才送来,沾了沾唇,他便开门见山直接问。
恩尼摇头。
“事务所里有哪个人是没经过考核,直接走后门进来的吗?”
恩尼顿了一下。说没有,是没有,所有的律师都是经过层层审核才聘来,但说有,也是有的,不就是……
“芳菲。”凯恩替他答了。“芳菲.赵。”
恩尼突然觉得胸口紧窒。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体认清楚。有些事即使先前已经知情,但他仍不愿去面对,希冀拥有一个梦想。
此时看着凯恩坚毅的眼神,他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凯恩之所以屡屡找理由要芳菲陪着加班,就是为了阻挠他跟芳菲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