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融,他爱上了先帝的老婆,你的娘。”端木骝的语气很严重。
“娘娘不是父皇的老婆。”端木融答得干脆。“我将娘娘当作是娘、是姐姐、是宁妃、是皇后、是皇太后,但就是没将她当作是父皇的妻子。他们从来没碰过面、没讲过话,谁也不认识谁;她就好像是一只突然被丢进后宫里的小母鸡,整天在宫里打转,咕咕乱啼;我总是觉得,有一天她会长出一对翅膀,拍拍就飞出去了。”
虽然比喻怪怪的,但端木骅和端木骝却是心有戚戚焉。
“我很希望娘娘和大哥在一起。”端木融又道。
对他而言,故去的父皇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威严父亲,他渴望亲炙亲情,承欢膝下尽孝,但父皇却总是站得远远地看他,父子感情淡薄得令他夜里暗自垂泪。他都离父皇那么远了,更何况是空有名分的娘娘。
逝者已矣。生前既无情无缘,死后又何必牵绊?娘娘如母,长兄如父,他们对他的关爱远远大过于生他的父皇,于感情、于现实都更像是他的亲人,他愿他们幸福。
“大哥这几日有空就整理书房,送我一堆书,叫我多念着点。”端木骝又开始忧愁了。“阿融,你大概过几天也会收到他送你的书。”
“我看他在整理衣服,柜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扎了包袱。”端木骅的眉头锁得打结了。
端木融惊道:“该不会收拾妥当了,然后去——”
殉情?!
三入神色一凛,开始讨论。
“我们还是赶快将娘娘弄出来吧,以免夜长梦多。”
“怎么弄?”
“发布死讯,从此让皇太后消失人间。”
“呜,二哥你怎么讲得好像要杀人灭口?”端木融冷飕飕的。
“那是不是得准备吃了像是死掉的药方,好蒙过太医和女官?”
“不用那么麻烦。要娘娘直接出宫就是了,但该做的事不能少。”
“是啊,得挑棺木,布置灵堂,还得举丧……”
“这有礼官负责,我们只需注意‘尸体’这个环节就好。”
“那该用什么死因呢?”
“听说娘娘刚被捞上来的时候,嘴巴又红又肿,莫不是让大江里的虾蟹螫了?那就是中毒了。”
“中毒不好,外头会胡乱揣测。反正她一直病着,就是风寒吧。”
“太医竟然医不好风寒,这有损他们的信誉耶。”
“那就是娘娘体弱,加上后宫操劳,积郁成疾,就一病不起了。”
“呜,娘娘要走了,我好伤心。”端木融毕竟还是难舍娘娘。
“该走的还是得走,人生无常啊。”端木骝拍拍小弟的肩头。
“我去找谈大人说明,免得他承受不起。”端木骅道。
三人作鸟兽散,没人留意到那个日上三竿才起床的端木骥。
悠闲“养病”的端木骥拄着拐杖,一步步走来;他左小腿断了,虽然行走不便,但他还是努力地锻炼身体,准备迎接未来每一夜的挑战。
想到那颗小豆子,他眉眼就聚满了笑意,真是好想她。
在沙洲还没吻过瘾呢。不过,他会耐心等待的,等她送上门的那天,他会将以前的、沙洲上的、还有这段期间所积贮下来的吻统统送给她。
“阿铭,三位爷匆匆忙忙的干什么?”他抓了一个家仆过来。
“回大爷,三爷陪皇上回宫,二爷要去找谈大人。”
“二爷找谈大人做什么?”
“啊!好像……小的没听清楚。”阿铭捧稳了收拾好的茶盘。“好像是宫里有个娘娘中毒死掉了,皇上很伤心,跑来找两位爷哭诉。”
“哪个娘娘?!”端木骥骇然大震。
“小的没听到,可小的听到二爷怕谈大人受不了刺激……大爷!大爷!您别跑步啊!”阿铭惊讶大叫,不知该不该扔了茶盘去扶大爷。
哇!大爷断了腿还跑得这么快……碰!山崩了,不,大爷跌倒了。
呜呜,不管这套名贵瓷杯了,快去救大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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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迟了!
皇帝端木融震骇地站在寝宫门前,看着宝贵伏在床边哭泣。
“娘娘,你好狠!说走就走,都不理宝贵了!”
宝贵拚命摇着床上那个动也不动的身体,情绪似乎就要崩溃了,哭着哭着,她又是哇地一声,扑上去“抚尸”痛哭。
“娘娘啊!你不能走,你走了宝贵怎么办哇?!”
天朝皇太后躺在床上,双手十指交握胸前,脸上蒙了一块绣花帕子。
真的殉情了?!端木融颤抖地扶住门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他由定王府回来,等不及吃饭就兴匆匆跑来宁寿宫,打算告知娘娘他和二哥、三哥共同拟定的天衣无缝诈死计划;来到宫门前,看门太监不在,大概是吃饭偷懒去了,他便吩咐阿顺代为守门,自己跑了进来,却是到处找不到娘娘,隐约听到寝宫这边有异声,便大胆摸了过来,谁知……
“娘娘啊!”他扑上前,一跤跪倒床前,眼泪就进了出来。
“吓!皇上?!”宝贵吓了一跳,慌忙捏了捏床上尸体的小手。
“娘娘啊!你怎么就去了啊!”端木融哀恸得槌胸顿足,大声嚎哭。“你为什么一心求死啊!我们都在帮你想办法了,你却这样走了?!就算你狠心扔得下阿融,又怎狠心扔下大哥啊……呜呜,我知道,大哥很快就要随你而去了,呜呜哇!不行呀,我不要你没了,大哥也没了……”
“走开!”
哭得昏天暗地的皇帝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推开,他跌坐在地,一看是脸色凝重悲痛的大哥,心头一紧,哭得更大声了。
咚!宝贵立刻跳下床。这回不用王爷赶,为了留住这条小命,她得逃得越远越好。
端木骤和端木馏震惊地站在门边,虽不明白满脸鼻涕眼泪的宝贵为什么跑掉,但他们无暇他顾,他们听说“刺客”又跑进宫了,便随后赶来,却没想到竟是来见娘娘最后一面。
“豆豆!”
端木骥痛心叫唤,扔掉拐杖,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子就坐到了床上。
怎么会这样?!他的心紧绞得几欲绷裂,两人不是默契良好吗?她回宫处理事情,他等她,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他们还有好多话没说完,他还要给她很多很多的吻……
那张诱人菱唇就掩在绣花帕子下,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她这张小嘴总爱喋喋不休跟他斗嘴,吻起来却又甜蜜得令他心醉神驰,如今还会再开启,甜甜地,或是紧张地,抑或凶巴巴地唤他一声阿骥吗?
“豆豆,豆豆!”他颤抖地揭开帕子,无助地唤她。
依然是黛眉红唇,长长的睫毛掩住那对灵活的大眼,面容栩栩如生,两道清亮湿润的泪痕犹垂挂在那红扑扑的粉靥上。
才刚死去没多久啊!他心如锥刺,伸掌抚上了她的泪痕,柔柔地为她拭泪,满腔心痛的热泪也不可抑遏地流下。
“豆豆,为什么不等我呢?天哪!怎么会中毒了?你哭,是因为还没活够,不甘心离去吗……”
就在他哀伤欲绝地泣诉时,那濡湿的羽睫轻颤了一下,端木骥一愣!他没看错,她的眼角又滑下了一串崭新的泪水,美好的唇角也轻轻抿着,当然了,他没错过她交迭的十指正在用力按下轻微起伏的胸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悲痛的眸光很快转为幽沉,脸上流到一半的泪水还是任它流下,正在温柔抚拭她嫩颊的指掌转了方向,很恶劣地拿手指捏住她小巧的圆圆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