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忍不住地,福气跪在地上,向这名可能遭到诬陷而被废黜的皇后行了个额头贴地的宫廷礼。
“小宫女,你为什么向我行礼?”惠昭皇后端坐如仪地询问。
福气摸索着自己的心,诚实地说:“因为我不觉得您是个会下毒害人的人。您很诚恳,而且您是一个皇后。虽然被囚在冷宫,您身上还是有着皇后的尊贵气度。”那使她必须使用敬称,才能觉得自己没有失礼。
惠昭皇后顿时无言,好半晌,才道:“如果世人的眼睛都像你一样清亮,我又何须以锁自囚来昭告我的清白……”
自囚?福气讶异地看着那由精铁所铸造的锁链。难道那锁,是惠昭皇后自己加上去的吗?当年,惠昭皇后只是被废黜皇后的身分,打入冷宫,并没有听说以锁链囚禁的事……为什么、为什么皇后要将自己锁在这里?
福气不懂,而显然惠昭皇后也不想说,她只是问:“告诉我,你在云芦宫当值,那三公主……过得好吗?”
福气不知道要如何定义好或不好,因此她说:“公主一向不曾委屈过自己。”这样算过得“好”吗?
惠昭皇后笑了。“那么她是幸运的。”
福气突然很想哭。“我想是的。”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公主从不肯委屈自己了。
因为这后宫里,太复杂、也太容易令人迷失。只要稍稍委屈自己,就无法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事物。眼前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证?
一国之后,却因为无法自清,而以锁链将自己锁在冷宫里。想必是想等君上有朝一日终于想起了她,愿意相信她的清白,而亲自来释放她的吧?
那锁,竟是锁心的情锁。
唉,看了这么多日子过得不快活的主子……即使是当个小宫女,也会忍不住跟着觉得悲伤呀。偏偏,她但愿无忧无虑过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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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气,你醒醒。福气?”一个恼人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干扰她小睡片刻。
福气不甘愿的睁开眼睛,在看见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后,喜悦瞬间跃上脸庞。
“隐秀!”她低呼出声,不敢相信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这不会是个梦吧?
为了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她一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一边问:“是我在作梦,而你入了我的梦,还是你在作梦,而我入了你的梦?”
“真拗口,睡昏头了你。”隐秀只是笑道:“这不是梦。”
那笑容,她好久没见到了,还是一样的不自然。这么难看的笑,天底下也只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了。果然是隐秀!她使劲飞扑到他身上,用力抱住。
“我想你,我真的很想见你。我以为……大半年了,你都没出现,是忘记我了。你没忘吧,我们是朋友……”
隐秀并没有费劲扳开她的手,仿佛很欢迎这样的接触。他斜着头看她。“我没忘。可是,福气,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那惯性挂在嘴边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阴森。
福气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我……忘了什么事?”很重要吗?她会忘记什么事?她怎么想不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要替我守住我的秘密?”他危险地逼问:“这些日子我从别人口中听到了我告诉你的那件事,你是不是终究还是说出去了?”
福气一时语塞。瞧他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她是不是真的在无意中说溜了嘴?也许是在说梦话的时候?可、可是……
“隐秀……”不会吧?
“别再找借口了,你还想骗我吗?你没有遵守承诺!”他突然愤怒地指责。
福气着急起来,想澄清这个误会,因为……“我不可能说啊!那种秘密,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对别人说出口!况且我也没答应要守密吧。”
“哦?你还记得我跟你说了什么秘密吗?”隐秀笑得很诡异地问。
“你不就跟我说过你身上有……”等等!福气掩住嘴,突然领悟过来。“等一下!你骗我的对不对?我不记得我有告诉别人这件事啊。”甚至她一直想忘记这件事,以免不小心说溜了嘴。她几乎以为自己快要可以成功地忘记了。
“是吗?你肯定……你没有不小心泄露出去?有关于我……”隐秀靠得越来越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咦?怎么会有脂粉味?她记得他身上的气味是一种混杂了很多不知名药草的气味啊。
“等一下,你、你不是隐秀?你是谁?”福气害怕地警觉起来,同时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逐渐溶化、扭曲、变形。
等到那张脸重新恢复正常的人形,福气瞪大眼睛。“咦、咦、咦?!春雪姐姐!怎么是你?咦……你眼睛抽筋?”不然怎么拚命地眨着眼?
春雪本想尽量维持面无表情,却还是破功了。她掩住脸,叹了一声。“福气!”
身边顿时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是其他宫女们。
福气这才警醒过来,注意到那不寻常的压力来源。吓!公主怎么在这里?
三公主面露怒色。“还在作梦?还不清醒一点!”
福气吃了好大一惊,连忙跳了起来,这才发现她手上还拿着扫帚……她、她、她……不会吧?原来她已经练成站着也可以睡着的功夫了?
公主很生气。她这辈子还没见过有人可以扫地扫到一半径自睡著作梦去的。这还是头一遭。
福气连忙抹掉嘴边的口水,如受惊小免般跳到一旁,以免惹主子恼怒。
然而公主却沉声命令:“等一下,回来。”
福气慌忙跳回公主身边。“是。”
公主拧着眉。“你刚刚在睡觉时,嚷嚷着一个名字,那是谁?”怎么听起来很像“隐秀”?
福气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个朋友,不是什么大人物。”
公主不怎么相信。“你确定?”
福气老实回答;“不、不确定。”
这反倒令公主啼笑皆非,但仍然一脸怒容。哪有人连朋友是谁都不确定的?不过若是福气这丫头……的确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你那个朋友,叫做什么?”
福气不知道能不能说。
“老实回答就好。”看出她的心思,公主逼问。
福气皱起眉。“他叫做……他叫做……啊,等一下。”她低声自问:“福气啊福气,现在到底是不是在作梦?”
公主怒笑道:“不是。”
福气偷偷捏了自己一把。唔,不怎么痛耶,所以,是梦喽?
公主很乐意敲她一记,让她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哇,会痛!”福气捣着额头。
“快说。”公主命令道。
福气苦着脸,吞吞吐吐地说:“他叫做隐秀。”
公主脸上看不出特别的情绪,只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福气点点头。“翰林学士黄梨江大人。”
“谁?”
“黄梨江大人。他说他小字隐秀。”
公主总算弄懂了。“我知道了。”丢下这句话后,她转身离开。“把落叶打扫干净,再打瞌睡我就把你撵出去。”
就这样?福气讶异地想。公主不打算继续逼问吗?比方说,小宫女是如何认识一个翰林大学士的?换作是她,也会想知道更进一步的内情吧?
可是公主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对这件事的兴趣到此为止。冷淡的反应,反倒让福气百思不解。
一片秋叶掉落在她头顶上,春蕊笑着帮她拎起。“别再发呆了,福气,赶快把落叶扫干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