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鸣彧点头如捣蒜。
“如果你们两个肯立刻出去,就是给我万分温暖。”由心里透出来的疲乏再也不想掩饰,百里陌说道。
啊,人家都这么说了,难道还要厚着脸皮继续厮混下去吗?
两扇朴实的木门当着被许多人拱在手心哄着疼的主子面砰然关上。
百里鸣彧搔头,眼睛死瞪那扇再也没有动静的门。
“有问题。”
“问题很大。”三爷有同感。
往常那个没脾气的百里家长子端的是神采飞扬,意气飞湍,开口不是滔滔不绝的江湖逸事,要不就是携朋喝友,这次,好久不见形于外的怒气,啧啧,一定有事,要不然他把头拧下来给人当球踢。
一个逮人。
一个负责盘问。
被包抄的梧桐像受惊的兔子。
他可没想过陌大哥的两个弟弟也会武。
“小兄弟我们见过吗?”不愧是奸商,懂得迂回。
“我这两年才跟在大哥身边。”
换言之就是没有。
“他走到哪你跟到哪?”
最好是连裤带都结在一起,这样要问话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是当然!”
“最近一个月你们去了哪?”
魔掌伸出来了。
他讲了两个西边水寨名称。
“再往上推一个月呢?”
梧桐毫不迟疑又说了一个阴森森的名字,外加一听就感觉不是好东西的派会名称。
百里鸣彧的眉头开始打结。
“他腿上的伤又哪来的?”
不是老王自己卖瓜,他大哥的武艺名列武林榜前三名,兵器谱上名列第二,这武林榜与兵器谱数百年来信誉卓绝,江湖人物没有谁敢随便去质疑它的可信度,他大哥的崛起又是这般轰动,名列第三不是第一或第二的原因,在于书写武林榜的传人点金笔在几年前宣告失踪,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更新所造成的。
“今天狠剿阴山五寨被对方的关山刀砍中的,你们知道他们多小人吗?五个人对付大哥一个,大哥啊把他们追到山涧峭壁一直逃……说起来,大哥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不是他武功不好,你们千万不要误会。”一谈起辉煌战绩,梧桐年轻的眼睛亮得像夜里升起的第一颗星。
是个诚实的孩子。百里雪朔暗忖。
不过他那向来把正义摆中间的大哥,怎么越听越像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显然把每个字都听进耳朵里的百里鸣彧也有同感。
“除了这些,你跟他同住同寝,我大哥都没有怪异的举动吗?”
梧桐有些支吾,“你们……问这些做什么?”
“我们是兄弟,难道会害他不成?”
“谁知道,兄弟阋墙也不是新鲜事!”
“看你年纪小小,心眼还满多的嘛。”百里雪朔逼近。
“其实也没什么……”嘴里说什么的人感觉到一股压力。“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哥一到夜里,总是一个人坐在黑黑的屋里,黑灯瞎火也不睬人。”
“每天?”
“几乎是。”
百里雪朔用食指朝着百里鸣彧勾了勾,然后开始咬起耳朵来。
戚戚促促……戚戚促促……也不知到最后有没有商议出个子丑寅卯来?
至于被利用完毕就晾到一旁去的梧桐,别说想插句话,等到发现偌大的院子就剩下他一个时,那两个大人早就不知去处。呜……大家都有事做,他他他呢?
第二章
一早从窗户探出个人头来,蓬松的发,十指压着窗条,衣衫半敞露出古铜的肤色。
他总天不亮就起床,数十年如一日。
大大的院子很安静,只有晨露濡湿绿色的植物跟花卉。
他爱武成痴,从来不会去注意季节变迁,还是花谢花开,即便花树多媚的尽情挥洒着颜色,散发各种芬芳,将好看宅子包围在花海里。
年少时的他,忙着仗剑江湖结交朋友,一心都在他处,后来被人荐上盟主的位置,盟主的工作极忙,虽然凡事有下人可供差遣,可人前人后都要端着身份,即便那么辛苦却还有个守在他身边,让他可以说说话。
可现在……
他摇头,晃掉不该再沉溺的思绪。
而这座藻冕楼是父母特地为他这个长子盖的。
不远处还有砌水轩、萃微堂……每一幢都精致古雅,五六座院落接龙似的围绕着藻冕楼,这么多屋子,为的是要给他将来妻妾子女们的住所。
妻与子,他的心拧了下。
这种心痛的感觉总是一挥除就立刻爬上心头,从来不肯饶过他。
恍惚间,宁静的院落有人影晃动,随口便喊──
“谁?”
被他喊的那个人像被雷劈中,专心数着地上青砖的心思被打乱了。
谁?谁喊人?
她看了看四周。这里有人吗?
莫非她砖子的数字算错,拐到这座空院落来了?
仍是松萝色的宽大袍子,树枝细的身子,“我有事……不要叫我。”小到不行的声音。
她要去帐房谁都别喊她。
要不是百里陌练就一身听音辨位的好功夫,只怕不会有人听得见她比蚊子还要细小的音量。
竟敢质疑他的命令?!
还一直拿单薄的背对着他!
“就是你,过来!”
“大爷需要什么?”
“我叫你过来!”他的音色原本就浑厚,一压低,简直威胁性十足。
站在院子远处的瘦竹竿浑身一颤,百里陌这么大嗓门轰得她耳朵发痛,连忙用双掌遮住。
“别让我重复两遍!”
“爷要打水梳洗吗?我去、我去。”自作主张的声音是抖的,人也在抖。
不是她惧怕,而是身子不听使唤。
百里陌本来平如水镜的眉头纠了起来。
有必要吓成那样吗?
他回过眼却因为看见的景象瞠大了眼──
那个下人居然走两步跌一步,慢吞吞的爬起来揉揉膝盖又跑两小步,又摔了狗吃屎,然后,居然瘪嘴像是要哭的样子。
他重重的抹脸。
怎知,他抹完脸,那道如烟雾的影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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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端进来了。
在他等了一顿饭的时间,眼看晨练的时辰就要过去,只好提剑气呼呼的踏出房门。
都怪他太宠下人,下人才会不当他一回事。
真不知该说拂净运气背还是好,她总算出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盆子里盛的不是水而是万分珍贵的东西,可即便如此,绷着脸的百里陌跟着她转回屋里,水架子上只剩下盆底一点点的水。
他的怒气从来没有这么火烈过,才转身,喷火的眼看见一对湿漉漉的袖子,再往下瞧,袍子的下摆一样惨烈。
连端水这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来,要是他要求滚烫的热水,那她不烫得浑身是伤?
“看你干的好事!”
百里陌的人看似温和无争,精明也从不外显,可是这些年不断的厮杀,人命动辄在他手上来来去去,蛰伏的狂狷性子就像脱缰的野马越发狂野了。
他又有张眉毛极浓又飞入双鬓的脸,脸,原该是极为好看的,可是这些年在外奔波,对于面目衣着没一样是他在乎的,这会的他,不晓得看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模样,日子过到这份上,他还有什么要在乎的?
看得出来她是生份的,从放下水盆后,就用束着天蓝色绸带的头顶对着他。
“喂!”
临时抓来的人连名字也没有。
“大爷叫我?”想了半天,这才回嘴。
“不是叫你,这里难道还有别人?”
百里家的家丁、护院、丫鬟、做粗活的嬷嬷们都有一定的制服,她却穿得不伦不类,他一不在家所有的规矩都乱了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