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曲调是那么样的熟悉。
她走到门边,打开门让箫声更清楚的传进来。
“鸳鸯吟?”
她第一天来到这里所吹的曲子。这么巧,也有人在这样的夜里无眠?
可惜她的碧箫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再也找不着。
受了箫声的吸引,邵译嘉走了出去悄悄的掩上门,循着箫声往前走。
她来到了小镜湖旁,静静的站着,听那悦耳的箫声悠悠的飘扬,沉浸在曾与他在这儿相遇的回忆里,连箫声停了都没发现。
一件披风悄悄的从身后披上她的肩头,温柔却微颤的大手,细心的在她锁骨前方系妥了结。
这种姿势,像她倚在他怀里。
月光将影子投射在地上,两人亲呢的相依似乎没有距离。
“更深露重,你该多加件衣服再出来的。”棘爽月修长的手指沿着系得短短的结滑落,带着一些些的遗憾移开。
是他引她出来,却又因为她的恍惚而心疼。
她转过头来看他,意外的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支碧箫,“刚刚……是你吹的?”
他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鸳鸯吟。当年司马相如以一首风求凰情挑文君,今天我也来学上一学。”
邵译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忖度着他说这话的用意。
“你那支碧箫好眼熟。”
他将箫转了一个方向,凑到她跟前,“你的。”
“啊?”她惊讶了,“为什么?”
“我偷的。”他有些困窘的说:“老实告诉你,你住进水榭的第一天,我就俯在窗下偷听。”
“你……”难怪他会吹鸳鸯吟,难怪他会知道那天纳兰帮她出了什么主意,难怪她的碧箫会不见。
“还我。”他不但是个骗子,还是个小偷,可恶了。
他巧妙的避开了,“你听我解释,我就把碧箫还你。”
“我不听,你爱说给谁听都好,就是不用跟我解释。”她转过身子去,当他以为自己又失败的时候,却发现她没打算要走。
棘爽月微微一笑,仰头道:“那我说给月亮听。”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邵译嘉,并不是在那座石桥上。
“暮春时节在西北城郊的桃林里,我对她一见钟情,却苦于不知道她是谁。直到三个多月前,在石桥上重逢,可是她却不记得见过我。”
他说到这里,看见她震动了一下,非常满意她的反应。
“只有我刻骨铭心的记得那个偶然,她让我独自品尝相思之苦,所以我心里恨她、怨她,故意刁难她。”棘爽月轻叹了一声,“可我却按耐不住自己的思念之情,所以隐瞒身分接近她。
“不过她身边的丫头纳兰太厉害,我怕她看穿我的身分,也怕她阻止我一亲芳泽,所以我让褚严华演了一出戏,让纳兰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译嘉信任我、依赖我,让我犹如在仙境般快活。可是我越快活就越害怕,如果有一天她发现我骗她,她会不会气我、恨我?想到这里,我就无法把事实说出口。”顿了一下,他摇摇头,落寞的说:“结果,我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她以为我在戏弄她取乐,不知道我是多么的认真,认真到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如果她不肯原谅我,那也是我自己作的孽。”
说完,棘爽月叹了一口气,心里紧张得要命,担心她的反应会和预期中的不同。
他预料的是她会感动得乱七八糟,就此投入他的怀抱当中。
虽然他的真情告白大多都是瞎掰的,可是喜欢她的那一部分绝对是真的。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他最能放松、最痛快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在某个人面前表现出真正的自己。
在她面前,他没有防备、没有戴面具。只有她能够让他坦率的面对自己,所以他喜欢她、需要她,并且离不开她。
邵译嘉举步就走,此举让棘爽月彻底的傻了眼。
没效?是女人都应该会感动吧,她还真是铁石心肠呀。
“译嘉!”他失望的喊她。
“做什么?”她回过头来,声音听来有些冷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
“我……”要再求她吗?她这么厉害,听得出那些都不是事实吗?
他扬着手上的碧箫,“你的箫。”
“你要还我?”她伸出手来,“那玉镯子是不是也该还我?”
棘爽月呆了一下,“玉镯子?对了,那个玉镯子。你也要拿回去吗?”需要断得这么彻底吗?
她也未免绝情得令人心寒,她对他,明明有感觉的。
邵译嘉一跺脚,脸就红了,“傻瓜,都留着吧。既然落到你手里,就是你的了。”说完,她羞的转身就跑。
他喜欢她、需要她、离不开她?光是这三句就已经把他做的错事赶全跑。
原来,他并不是戏弄她,他是真的喜欢她呵。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她含羞带怯的迅速扫了他一眼,红着脸跑开,他才领悟。
她说:都留着吧。
那表示连她都可以留着。
“太好了、太好了!”
他高兴的在月光下大叫大笑,像个孩子似的翻起筋斗来。
第九章
棘爽月背着手,难掩焦躁的在诚肃殿外来回踱步。
从来没看过太子如此不安的内侍忍不住觉得奇怪。
“一个时辰了……”译嘉进去一个时辰了,为什么没有任何动静呢?
父皇没有传唤他,他又不能进去一探究竟,真是急死人了。
为什么父皇会先召译嘉,而不是先宣他呢?
他一向机智、料事颇准,现在遇上了她的事反倒乱起来。
等到他都快失去耐性时,门终于打开了,邵译嘉倒退着走了出来。
他马上迎上前去,“没事?”
邵译嘉转过身来,脸上红潮未退,“有什么事?”
“殿下,皇上召你呢。”内侍首领笑盈盈的说:“先进去吧。”
父皇宣召是不能等的,他只好叮咛邵译嘉,“你等我一下,别乱走。”
“好。”她想乱走也没办法呀,这里是皇宫又不是大街小巷,可以随意乱走。
棘爽月入了殿,棘刚背对着他瞧着案上的某样东西,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他拘谨的行了个礼,“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他没有回过身来便说道:“月儿,你来瞧瞧。”
“是。”棘爽月走上前去,棘刚往旁边一站,让他能清楚的瞧见桌上的东西。
那是一对羊脂白玉瓶,瓶身上似乎绘了肖像。
“这对白玉瓶是哈萨克人进献的贡品,先皇爱不释手常常拿着把玩。”他拿起一个白玉瓶,放到他手里,“瞧瞧上面的人,眼不眼熟?”
“是。”他凝目细看,“邵译嘉?”那眉、那眼,那样的绝代姿容,除了她不会有旁人了。
棘刚笑道:“很像,但不是。这瓶子绘好之时只怕邵院使还没出生。你再细看她的眼睛。”
“是蓝色的。”他不禁要佩服绘此肖像的工匠巧手了。
“朕初见邵院使时,还以为时光倒流,自己仿佛是当时那个五、六岁的小儿。”棘刚遥想着,“先皇得到这对玉瓶时正当壮年,对瓶上的肖像神魂颠倒,立刻下令寻找。”
“结果在哈萨克找到了这名少女,便迎她回宫立为颍妃。”
“颍妃?”棘爽月记得曾看过宫中所载的典籍,的确有个哈萨克少女被立为颍妃,只是红颜薄命十八岁便香消玉殒,死因是载无疾而终。
“先皇对颍妃万般宠爱,为她建宝月楼把她比成天仙拟成嫦娥。”棘刚叹道:“可是奇怪的是她郁郁寡欢,从来不曾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