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方韶娜居高临下冷瞪着他。“请总编解释,这期的特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解释什么?”彭志磊一脸无辜,“稿子来了,我看过没问题,就上了,有什么不对吗?跟平常一样啊。”
还装白痴引跟平常一样?亏他说得出口!
报导出问题,记者都推说是上头的意思要这样写,而“上头”如总编,就推说记者交上来稿子便是这样。两边都无奈就对了!这招方韶娜看多了,今天居然倒过来用到她头上,她还是本社记者哪!
“那根本不是我写的特稿。”她一个字一个字说。“请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咦?你们没有协调好吗?我是综合你跟中祥的稿子啊!他不但是摄影,文笔也很好,从以前在大曾报的时候,就常常文字跟摄影一把抓……”
方韶娜只觉一阵晕眩,有种血压骤降,快要昏厥的感觉。
胡中祥便是上次一起去新加坡开会的新搭档摄影师。她终于知道她与齐元竣在一起时被偷拍的照片,是出自谁的手了。
被上司与同事联手出卖的滋味,真是笔墨都难以形容。她都这样了,那齐元竣怎么办?被亲密的枕边人出卖,还把私事全部摊在阳光下,让所有人批评讨论?这又是怎样的滋味?
谈话毫无交集,彭志磊从头到尾都不肯正面回答,把责任都推给摄影记者;而要找摄影记者对质,他又很“刚好”的出去采访了。
望着彭志磊不断闪避的视线,以及满办公室的同事,没有人敢与她正面对望。方韶娜于是知道了,不知情的,恐怕只有两个人——接电话的总机小妹,以及她自己。
其他人多少都已经知情,知道要发这篇所谓的独家,知道她即将被出卖。
却没有一个人提醒她。
“我们也没有写得很明显啊!你的部分特别淡化处理了。”彭志磊强调着,仿佛是天大的恩惠。“韶娜,我已经暗示过你很多次,要好好利用你的优势!每次看你交来的稿子,都写得不痛不痒,像这样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好记者呢?你看看胡中祥,才跟你出去开过一趟会,照片、报导、消息来源都掌握到了,他……”
“好记者的定义,就是要连自己的隐私都出卖,才算好记者吗?”她突然累了,很累很累,不想再多说,也不想争辩了。
眼前这个人的价值观,和她的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再说也没用。
所以她转头,就这样走出办公室。一路下楼,在人行道上木然而安静地走着,无视高温闷热的天气,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机械式的迈着步,孤魂野鬼般,游移在这个热闹的城市中。
脑筋一片空白地不知走了多久,一身大汗不说,还又累又渴,她下意识往便利商店走近,想买瓶水,却是一踏入大门,叮咚声还没响完,就被杂志架上大剌剌摆放的、新鲜烧烫的当期杂志给吓得落荒而逃。
一望见封面上的熟悉身影、熟悉的俊脸,今天清晨才被她细细吻过,吻出他嘴角微笑的,此刻却恍如隔世。才瞥一眼,就让她心头仿佛插入一把冰凉锐利的尖刀。
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办?
正当方韶娜身处高温炎热的环境、如同被火煎熬烧烤着的时候,此刻的齐元竣,却正好相反,他静立在空调开到最强,冷得像北极一样的大会议室里。
紧急召开会议的高层、董监事们个个面罩寒霜,而齐元竣却觉得胸口有股熊熊的怒火,越烧越旺。
“搞成这样,你如何对我们交代?”声声的质问,都像在火上加油。
齐元竣还是安静孤立着,面对痛心疾首的长辈,他极力压抑着越来越炽盛的恼怒。
他的小猫看得那些“参考书籍”有不少谬误。所谓总裁之流,后宫三千也许,但不太可能一呼百诺;这些如影随形的董事,凭资历、凭年纪、凭经验……都可以压死他,加上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代替兄长齐元德的,对他自然更加不假辞色。
甚至,有着显而易见的轻慢,他们从来不曾真正信任过他的能力!
“小小一个女记者都搞不定?中了美人计就算了,还连累你哥哥、赔上整个公司的名声!”一位资深董事气得拍桌,“如果是你哥的话,绝对不会搞成这样!”
是,他哥哥能力强,周旋在公事、合作伙伴、公司高层之间,还有余裕跟红粉知己们谈心调情,送礼物绝不会独钟或忽略哪一位佳丽,致力追求公平均衡、世界大同;而他光疼爱一只小猫都快忙不过来了,相处时间永远都嫌不够。在这方面,他真的承认,是能力不及兄长。
问题是,因为区区一篇周刊报导而气急败坏,大兴问罪之师……这些董事也太借题发挥了吧?
“各位……”终于听不下去,齐元竣冷静开口。
不料,马上被站在身后的程特助打断。
“我们还在跟杂志社联系,先搞清楚这篇报导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会查明对方是否触法,有无侵犯隐私或诽谤的嫌疑。请各位先不要急,时华杂志一向跟我们关系不错,一定有办法解决的。”特助朗声说着,胸有成竹。
这样被一抢话,齐元竣的立场更加艰难——连助手都比他有担当、拿得出办法.
但他是堂堂一个总经理,这种公关联系方面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他的职责所在。特助负责监督,监督成这样?既然关系好,还搞成今天这个局面,到底是谁的错!
他对程特助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不想在众人面前质疑助手。
“赶快去解决,看要登个澄清或后续美化的报导都好,最重要的是,不要让问题扩大,搞到所有媒体都开始追这条新闻的话,元德的事情很快就会曝光了。”又一位忧心忡忡的董事说。
“元竣不能再跟女记者乱来了!”一名长辈下令,“什么女人都能碰,就是记者要保持距离!外面多得是选择,不要继续搅和下去!”
“所以,我在公开场合出现时,每次女伴都不一样,这不算搅和?”齐元竣终于开口,淡淡反问,“跟我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乱来、搅和?”
话声方落,室内陡然静了下来,连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声响几乎都能听见。
“你说你……真心喜欢她?!”好半晌,一位已经满头白发的董事不可置信地反问。“一个其貌不扬、个子矮小,私立大学毕业、学历能力都很普通的小记者?”
齐元竣心念一动,很快又瞥了身旁的特助一眼。不过,他完全没有余裕对特助多问、多说,因为,连珠炮般的质疑已经爆发。
“你是鬼迷心窍吗?被出卖得这么离谱,就差没把床上之事都公开了,你还讲这种话?”
“真心喜欢?那她对你呢?真的喜欢你,还为了一篇报导就把你卖掉?”
齐元竣的回答简单扼要。“我不相信那是她写的。”
闻言,众人大声咒骂、叹气、猛摇头,全都失望痛心到极点。
齐元竣不动如山,维持着从紧急会议一开始的姿势,完全没变,英俊的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情绪波动。
他真的不相信。
大家这才发现,安静、内敛的外表下,齐元竣有着坚硬如钢铁的倔脾气,无论大家怎么说、怎么骂,他丝毫都没有动摇。
“就算不信,但那些关于你哥哥的事情,若不是你告诉她,她又怎么会知道?”辈分算来齐元竣要叫一声叔叔的董事,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哥哥有脑瘤的事,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一直到莫名其妙虚弱、昏倒过几次之后才诊断出来,开刀之后昏迷至今,这过程被写得清清楚楚!你倒是说说看,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