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突兀而粗哑,她停下了脚步。
他闭上眼,再睁开,第二句,似乎简单了些。
“武哥找我加入,是因为我有追踪的天赋。”
这一次,她转过了身。
他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脏撞击着他的胸口,几乎要跃出喉咙。
“在我十一岁之前,我一直觉得那是种可怕的诅咒。”
“诅咒?”
迷惑再次上了她的脸,是迷惑,而非厌恶。
希望,在胸噫中升起。
他看着她,鼓起了勇气,哑声道:“我是红眼里最好的追踪者,但那并非因为我受过最好的训练,而是因为,只要我触碰人们或他们摸过的物体,我就看得到、感觉得到人们在上面留下的情感和部分的记忆。所以,我才知道你的项链掉在衣柜下面。”
她一愣。
那是特异功能,一种超感应力,她在书上看过,知道有这种人的存在,但从没遇见过。
“你为什么觉得那是诅咒?”
他的黑瞳变暗,脸庞微微一抽。
他的痛苦,是如此明显而清楚,她朝他靠近,坐在床边,伸手欲握住他的,但仿佛她会烫伤他一般,他在她还未触碰到他时,就已将手往后缩握成拳。
静荷心口一缩,不是因为他的拒绝,而是因为他的害怕。
他看着她,几乎是戒慎恐惧的看着她,继续逼自己说话。
“因为我的能力,我的双亲把我卖了。”
她浑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小时候,我的能力更强。”他痛苦的直视着她的眼,嗓音嘎哑的陈述,“我可以藉由直接的接触,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的双亲,觉得我是怪物,他们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所以当我的能力引起了媒体的注意,招来了一位很有钱的科学家之后,他们就把我卖了。”
他粗哑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从他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都透着压抑的伤痛,他每吐出一个字,都像钉在她的心上。
她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她妈单身抚养她长大,但她妈爱她,即使她不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妈仍是无私的给她满满的爱。
刹那间,她终于了解他为什么缩手,为什么挣扎,为什么……怕。
黑暗中的男人,高大强壮,但此刻的他,看来却像个孩子。
这个男人一直无法摆脱被父母抛弃的伤痛,他害怕她知道他的能力之后,也会把他当怪物,也会离开他。
心好痛好痛,为了他所遭遇过的一切。
泪水,几乎就要夺眶。
“你现在,还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吗?”她开口轻问。
“不。”刹那间,他似乎缩到更黑暗的角落,但他仍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博士的实验,剥夺了我部分的能力,我现在只能感觉情绪,还有人类在物体上残留的感情和记忆。”
实验?
她无法想象他受过这样的苦,怎还能成长为如此温柔的男人。
泪水滑落,他看见了,脸上闪过一抹痛处,几乎是有些急切的脱口。
“但我可以控制,晓夜教会了我如何控制——”
她出其不意的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来不及闪躲,他想抽手,却感觉到温暖,听到她开口。
“我不需要你控制。”静荷坚定的开口。
屠勤低头看着她握住自己的小手,她是如此温暖,从她手里传来的情感,如此澎湃而汹涌。
“我希望……”她爬上床,将他的手放到心口,柔声道:“你能知道我的感受。”
“你不……怕?”
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不。”她心疼的抚着他的脸庞,哑声说出在内心深处,早已明白的话:“我这辈子,最不可能害怕的人,就是你。”
他浑身一颤,几乎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但她捧着他的脸,跪着低头吻去他脸上的泪。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湿了眼眶,他伸出颤抖的手,抱着柔软温暖的她,收紧,再收紧。
这男人无声的泪,让她心更痛,她紧抱着他,安慰着他。
“你的父母错了,你不是怪物,你只是比较特殊。”她柔声道:“你的能力,不是诅咒,你靠它找到了我,不是吗?除了我,你还帮助了更多的人,我看过公司的档案,你在世界各地找到的山难失踪者,超过了上百人。”
她明亮的温柔情感逼退了他黑暗的恐惧,一点一滴的洗刷了他的灵魂。
“因为你,他们才活了下来。”
窗外的阳光,随着高升而更加明亮。
她的仙人掌,在桌上迎着阳光,鲜明的翠绿,点亮了他单调的房间,为他的世界,增添了活泼的色彩。
“因为你,我才不再是孤单一人。”
胸口,因她的话发暖鼓涨。
一直以来,他以为他终其一生,都会是一个人。
他也曾和女孩子交往过,但总是以失败告结,因为他不敢说出真相,他不是没有试过,但那经验是个恶梦。
我没有办法和一个随时都能窥视我在想什么的男人在一起……
我需要隐私,你的能力让我很没安全感……
你是个好人,但我很抱歉……
红唇在脑海里一张一合,他早已不记得那个女孩的脸,却始终无法忘记她所说的话。
他从来不敢想象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就像桃花所说的,会爱他这样的人,接受他原来的样子,真正的模样。
你需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一个不会想对你说谎,一个愿意对你完全坦白的女人……
相信我,她一定存在,而且会欣然接受你的天赋……
桃花的话,在脑海里回荡。
他深吸口气,看着她,承认道:“我不能去医院。”
他突兀的再次开口,她微微退开,看着他,但仍握着他的手。
“平常我还能控制,但止痛药或镇定剂都会松动我建立起的防卫,我会接收到所有碰触到我的医疗人员的情感。”
她本来不懂他为何突然说这个,然后才发现他在把自己摊在她面前,在确定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所以她没有阻止他,只是听他说。
“躺在病床上,我会知道所有曾经躺过那张床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到那有多痛。”
她一凛,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一定像掉入地狱。”
“急诊室对我来说,比那还糟。”
他的黑瞳幽暗,声音很轻,很沙哑。
“红眼的人,都知道你的状况。”所以他受了伤,他们宁愿回来这里,也不带他去医院。
“对。”他点头。
屠勤看着她依然握着他的小手,仍然感觉不到她的厌恶或害怕,只有淡淡的好奇和无比的温柔。
她不怕他。
仿佛她也有超感应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握紧他的手。
“有时候,我从梦中醒来,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梦,但现实总会在我睁眼时提醒我,只有你……”
她温柔的声音,包围着他。
静荷看着他,柔声坦白,“我很高兴你是真的,我很高兴你在这里,在这之前,我无法想象,像你这样的男人会喜欢我——”
他张嘴欲辩,她将手指放到他唇上,阻止他。
“让我说完。”她微笑,自嘲的说:“我是个平凡、无趣的人,没有亮丽的外表,也没有开朗的个性,我最大的嗜好就是看书,我这个人,无聊的就像一本过时的旧版字典,就算放在书架上,过了好几年,也没有人会去翻阅。像你这样的男人,通常不会注意到我,我更不敢想你会喜欢我……”
她将在他嘴上的手收回,他却抓住了她。
“第一,我不认为过时的旧版字典会穿性感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