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琪,你这样怎么接任香港那里上市公司的执行董事?”舅舅慨叹。
“我已经跟爸说过,我不想担这个头衔。”
“那是太庆集团在香港的分身,你父亲把你安排进去,有指标性的意义。”不能由儿女个人意愿的想或不想来决定。
“可是……”
“是跟董宇丞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舅舅一改严厉,感性低语。
她的错愕,给了舅舅误导。
“原来如此。”他会心一笑。“迪琪啊,不要太介意那些八卦媒体的胡说八道,也别相信狗仔拍到的那些东西。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他表面上装得很坦然、很大方,其实心里挂记得不得了。三天两头就找借口到你家走走,或是打电话来问候我,但谁都听得出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宇丞他……”
“我想他在夜店被拍到跟名模在一起的照片画面之外,周遭一定有很多其他同行的朋友。他这孩子做事很小心,凡事都尽量设想得周周到到,只是他应付媒体的本领还太生嫩。”
对于媒体,舅舅向来很有一套。形貌与家世都亮丽的迪琪之所以可以沉潜地悠游自得,全都得归功舅舅的指导。
“我不是在担心宇丞。”
“那是在担心婚事了?”
不,是她根本忘了有这个人。
怎么会这样?他们可是密切交往中的男女朋友,但这些日子以来,她脑海中怎会不曾掠过这个人的存在?
“放心吧,迪琪。宇丞之所以这两天没联络你,一来大概是怕你觉得他太紧迫盯人、会给你压力,二来我想是他自己也在为那篇八卦报导伤脑筋,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
似乎有某些变化,在她生命中逐渐发酵。
她不希望再有任何变化,也不喜欢变化,那只会带给她不安,破坏她按部就班的规律生活。
“宇丞是个安稳的人,就跟你一样,他不会为了一时享乐就牺牲掉自己稳定的人生。他在夜店被拍的那些照片,也算是给他一个学习的机会,去明白媒体的操作手法和他们的思维是怎么回事。”
“我讨厌媒体。”
“宇丞也是,但你们得学着去面对。”这两个孩子真是天生一对宝贝,憨直得惹人疼惜。“这样吧,我去跟他谈,要他多带你去某些场合露露面,专程给那些八卦媒体拍照,让他们有点东西可写。”
“我不要。”何苦作践自己到那种地步,去讨好媒体。
“你们主动提供素材,总比他们捏造话题来得好吧?”舅舅婉言相劝。“迪琪,重新安排一下自己的时间,多和宇丞一起去看秀跑趴或参加开幕酒会什么的,让大家看到你们俩确实是一对。”
问题是,连她都开始疑惑,他们真的是一对吗?
她对感情缺乏经验,以为和宇丞在一起相处融洽,就叫作彼此是一对。原本他们也可能就这样安安稳稳地步入婚姻,建立平和的家庭。但现在……
“迪琪,你得积极一点。不管在事业上,或是在感情上,你要懂得经营。”
对二十六岁的女孩谈这些,或许太沉重,但她不能再清心寡欲下去。
“你父亲为了你三叔主导的电子业,搞得里外不是人;一面为你三叔收拾烂摊子,一面应付外界的分家说法。幸好他早几年就先让你四叔到香港太庆担任董事主席,在联交所顺利挂牌,也挤进了恒生指数蓝筹股,不然本业的钱迟早会被面板业烧光。”
现在切割清楚,大家盈亏自负,反倒是件好事。
“你要是不想在事业上投入太多,那就多花点心思去好好经营感情。可是你最近这种对什么事都若即若离的态度,让我看了很担心。”
“我只是……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舅舅话已说尽,徒然叹息。他不知道向来乖巧的迪琪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她确实不对劲。起先他还以为是宇丞那孩子想太多了,现在才发觉,他的挂虑不无道理。
“迪琪,舅舅希望你幸福。”
她怔怔抬眼,不明白这突来的语重心长。
“我和你舅妈最大的遗憾,就是生不出自己的孩子。我们从小把你抱到大,把你看作是自己的女儿一样,最希望的就是能看到你幸福。”
她知道,她的心也很亲舅舅和舅妈,更甚自己的父母。
“宇丞会给你幸福的。”
好歹他是长辈们严严把关、细细考查后,在各方面都大为满意的好对象。
舅舅这句话,弦外之音精准地扎进她心里——
宇丞之外的对象,并不能保证她的幸福。
蓦地,桌上精致的清淡菜色,她几乎难以下咽。
她知道,舅舅隐约猜出她和宇丞之间,可能还有别人的存在。这个不知名的存在,虽然还未出现在眼前,但已经对大家极力营造的稳定状态带来威胁。
舅舅不过问,这个对象是谁、和她的关系有多深。舅舅只淡淡地划下底限:玩玩无妨,但不能涉及婚姻。
她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对她和宇丞的事都这么笃定了,比她本人还清楚他们势必步入礼堂。已经决定好的前途:决定好的事业、决定好的婚姻,压缩着她的格局,令她窒息。
奇怪,难道她从小就一直是这样活过来的吗?那为什么以往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却无法适应?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所有的乱局都已结束,该是回到常轨的时候。她不要再有任何的变化、不要再冒任何险、或再有任何的飘泊、或再去面对任何紧张与冲突。
“舅,我是想早点定下来……”
问题是,跟谁?
第六章
王子公主的浪漫喜讯,在政府贪腐政策草率政党摆烂的新闻版面上,增添一些美丽色彩,点缀惨不忍睹的金融衰败。
“二次世界大战后的菲律宾,其实曾是东南亚一带最卓越的国家吔。”表弟一面出牌一面哈啦。“航太科技还曾一度领先全亚洲,结果几十年之间,迅速沦落到以外销菲佣为大宗。政客贪腐的威力,真是赞到毙了。”
“你这些话只准在家里说,出了大门嘴巴最好小心点。”小表妹豪气撂牌。
“我又没干嘛,只是担心自己将来可能会沦为台佣,廉价外销。”既然如此,何必浪费心力去读研究所?帮佣打杂要的是劳力,又不是学历。“姊,你觉得咧?”
迪琪一如往常,和表弟表妹们窝在一块玩IN。。这是她住进姨妈家的两三年来,平凡的日常生活。各房表弟表妹们都住得近,三不五时就凑在一起,讲大人的坏话,聊自己的八卦。
“姊你别理他。”另一名表弟贼贼吐槽。“他是这学期被双二一了才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的。”
“被双二一了?”她错愕。表弟的功课怎会烂到被当掉二分之一的学分,惨遭退学?“那现在怎么办?”
“等兵单啰。”去尽每位成年青年服兵役的无聊义务。“现在没有大学可念,作为掩护,只能乖乖当兵去也。”
“妈她气坏了。”大表妹细声感慨。“一面气又一面急,到处关说找人帮忙,搞得焦头烂额,回到家却总看到他懒懒躺着打电动。”
迪琪也不叨念表弟什么,他的处境已经够难堪了。她所能做的也只是陪这些表弟表妹们打发时间,抒发情绪。
“我之前有劝他赶快重新准备转学考,他居然还跟我说他没那个心情。”小表妹发飘。“我们这些周围的人全在替他着急,他却凉得很,什么都不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