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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别急,你坐下来,我们才有办法好好谈。”火灿仲给她笑容,体贴地递上面纸让她擦汗。

  陶乐善臀部一沾椅,又急乎乎要开口,火灿仲却以眼神示意她先喝口水,喘喘气再说。

  陶乐善一口就干掉整杯红茶。茶也喝了,椅子也坐了,汗也擦了,呼吸也从急变缓,她可以问了吧?

  “火大哥,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生气?”火灿仲显然很惊讶她会这么认为,他浅浅一笑,摇头道:“没有,燎原没有在生气,我保证。”

  “既然没有生气,他为什么要躲我?!”

  “因为你知道他杀过人。”

  “……这样就是生气呀!”气她知道了他不想说的秘密。还骗她说没有!

  “他真的没有生气,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办而已。”火灿仲又替她倒满红茶,放下茶壶,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啜饮。“杀人,可不是嗑几颗摇头丸或是抢几间超商那么简单,而是结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当你知道他做过那样的事,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好恐怖?好残暴?原来他是那种人?一个杀人凶手?该不该离开他?要不要尽快和他分手?干脆甩掉他吧?燎原一定不断不断猜测你的想法,偏偏越是想猜,越是猜向最糟糕的答案,一头钻进了死胡同。所以他变得胆怯,变得不敢去从你口中听见他以为自己会面对的惨况。”

  火灿仲将视线锁在她脸上,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变化。陶乐善眉头紧皱,小脸苦苦的,火灿仲说的那些恐怖残暴离开分手甩掉,她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也不准火燎原把她想成那样!

  “燎原怕你讨厌他。”

  “我没有!”

  “你有告诉他吗?”

  “……没有。”

  “我想你那时知道他杀过人,吓到了吧?”火灿仲淡淡陈述,陶乐善的答案若是肯定的,才是一般人会有的反应,他反而不信她完全都没有恐惧。

  “嗯。”她点头坦承。

  她当然有吓到,正如同火灿仲说的,那不是嗑几颗摇头丸或抢超商,她无法想像总是轻柔抚摸她短发的火燎原会动手杀人——是年少轻狂犯下的大错?还是怒火攻心的脱序行为?才十岁,能和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

  “你的反应是正常的,如果你有因此而自责内疚的话,请原谅你自己,你没有错。”火灿仲看出陶乐善责备过自己,也不肯释怀是自己让火燎原受伤,体贴地安抚她。“你会想问他杀人的那件事,更是很平常,换成我是你,我也会问。”人,越是无知,越想探问,有时问的方式是无心,却很伤人,责备这样的人并没有意义。

  “可是我问了之后,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那不是不高兴,是害怕。”火灿仲重申。“你知道了那件事,他很害怕。”

  陶乐善恍然大悟。

  原来那时她看着火燎原,形容不出他脸上浮现的神情就是这两个字——

  比愤怒少一点,比难过多一点,比阴雾暗一点,比无措慌一点的,害怕。

  他害怕失去她。

  “想听血腥那一部分的故事吗?那不是太欢乐的过程。”火灿仲认为该让陶乐善知道更多,他会从她的反应中寻找是不是可以将燎原下落告诉她的理由。

  陶乐善点头,火灿仲又喝了一口茶,陶乐善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拿着杯子的手竟然微微发抖,他以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稳住颤动。

  “那一年,我十二,燎原十岁,我们跟着离婚的母亲搬出父亲家中……”

  母亲找到一间十几坪的小套房,跟兄弟俩说,从今天开始,他们母子三人要相依为命,她会去找工作,养活他们,他们只要好好长大、好好读书就可以了,她也确实在实践她勾勒出的单亲家庭生活,她在一家牛排馆找到外场服务员工作,薪水两万出头,工作时数将近十二个钟头,她勤奋认真,让他们虽然失去了父爱,但也不曾觉得遗憾,生活不富裕,然而也从不匮乏。

  平静的生活过了三个月左右,家里住进了另一个男人,母亲要他们叫他叔叔,他比母亲小七岁,是牛排馆里的厨师学徒,他们兄弟并不反对母亲再交新的男友,毕竟母亲仍年轻,后半辈子若遇到好男人再嫁,他们也乐观其成。

  他们接受他,只要他对母亲好,他们就不排斥母子生活中增加这位新成员,他也的的确确让他们看到了他对母亲的体贴细心及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那也不过是短短半个月时间。季节迈入了炙热的八月酷夏,那男人以厨房工作真不是人待的,又热又是油烟又忙又累为由离职,理所当然窝在他们家里,让母亲养他。

  他开始向母亲伸手要钱,拿不到钱,他便动手殴打母亲,再将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费抢个精光,拿去和朋友玩乐整晚。

  他开始砸毁家里器具,一不开心就乒乒乓乓又踹又摔,要是他们两个男孩谁敢多嘴和他呛声,他正好找到打人的藉口,仗着体型的优势,把他们当成沙包过肩摔,他们两人身上带着伤已经是家常便饭。

  他们和母亲试着赶他走,下场就是三个妇孺被打得奄奄一息,而揍人揍累的他大刺剌到床上补眠。

  他们还记得母亲抱着他们痛哭,说全是她的错,她对不起他们……最可悲的是,连哭泣都只敢呜咽,生怕吵醒了男人,又会让孩子们挨一顿结实拳脚。

  火灿仲说到一个段落,眼眶红着,沉默了好久。重新翻阅过去的记忆,就像剥下还没痊愈的伤口结痂,拉扯之下,鲜血淋漓。

  陶乐善几乎想阻止他说下去,但火灿仲却给她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做几个深呼吸,又说:

  “那一天,我参加完即将要就读的国中举办的入学辅导,一回到家,他还是那副令人嫌恶的懒散模样瘫死在长条椅上,我和燎原几乎已经不和他说半个字,连叔叔两字都没再叫过,我进浴室不到五分钟,他踹开门进来,二话不说就先往我脸上揍一拳——”

  火灿仲眯着眼,方才硬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强撑不住,消失在他俊秀的脸庞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怒意。

  真是一个残酷的故事,他说。

  那男人将他打倒在地,不管他是否受伤,动手撕他的衣物,他要强暴他!他一挣扎,男人就用更大的力道痛打他,脸上、胸口、腹部,一拳拳都不留情,仿佛就算打死他,男人也一样会奸他的尸,他快吐了,但吐出来的不是胃液而是鲜血,痛,非常的痛,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连学生裤的腰带被扯开来,他都感觉不到……

  你干什么?!放开我哥!

  燎原的大叫声将他从剧痛的昏眩中惊醒,连张开眼睑这样的小动作都拉扯到脸颊上的伤,他从眼缝里看到半空中有大量的鲜血喷溅开来,从一点一滴到如泉倾泄,落在他脸上、身上,腥臭的、稠腻的、令人作呕的……

  脸面扭曲的男人倒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再动,浴室上方那盏灯剌痛着他的眼,迷迷蒙蒙之中,他看到弟弟手里紧握着椅凳,吐气声因为狭小空间的回音而变得浓重,他稚气的脸上满布着鲜血和眼泪,莲蓬头哗啦哗啦洒着水,将地板冲出一大片鲜红……

  “我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那个男人当场死亡,燎原才十岁,刑责上虽然没判他刑,但他被送去接受感化教育处分。杀人绝对是错的,但那种情况之下,我们兄弟俩若还有第二种选择,我们也不会这样做,为了那个男人而让人生背负阴影,一点都不值得!”火灿仲咬牙忿然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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