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蝶衣瞅了一眼那些粗布衣裳,嘟囔道:“自从跟你出门,穿的衣服一套不如一套,再换下去大概就是叫化子服了。”
“衣服是好是坏不要紧,只要不破破烂烂露出你娇嫩的肌肤就行。”他笑问:“可要在下为公主更衣啊?”
“去!”赵蝶衣夺过艳娘手里的衣服,跑进后面那间茅草屋里。
艳娘笑望着欧阳雨轩。“这可是你第一次带别人到这里,而且还是这么标致的女孩子,又弄得人家一身湿淋淋的,你对女孩子向来不会这样无礼啊。”
“你觉得像她这样的女孩子,需要我“有礼”吗?”他眯眼望着屋内隐约晃动的暗影,嘴角一挑。
“这孩子外表美得像花,又好像满身是刺,有点像只小狸猫那样利爪利嘴,难以应对,你为何会给自己揽上这样一个麻烦……少主?”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低很轻,欧阳雨轩回头看她一眼,用更轻的声音道:“不是说了,在外面不要这样叫我,万一被别人听到会起疑心。”
“此地不是别无二人吗?她在里面也听不到的。许久没有这样叫过少主了,我至今时常会想起少主儿时的样子。”她的笑容温暖而悠远,“那时候的少主……”她话到一半立刻截住,因为赵蝶衣正走了出来。
“姑娘先休息吧,我家里还有点活,先回去了。”
艳娘的离开并没有让赵蝶衣收回视线,她困惑地问:“你的女人缘真是不错,无论年长的、年幼的都能大小通吃,居然走到哪都有红颜知己,这艳娘又是什么来历?”
欧阳雨轩的目光梭巡着她的穿着,而后一笑,“你穿村姑的衣服还挺像个村姑。”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你为何总是对我身边的女人感兴趣?无论她们和我是什么关系,无论她们是什么来历,都与你无关。”
赵蝶衣语塞了一阵,又沉着脸道:“你这个人本就是个身份不明的危险人物,说不定会再把我交给什么更危险的人,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才好。”
他看着她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不懂道理的小孩子。“到现在你还不识好歹,不知道到底是谁在保护你,又是谁在伤害你吗?”
“人活在世,不得不防。你绝对想不到,当年我母妃被父皇派来的人找到时,仍有人在暗中想追杀她,若不是……有人保护严密,我母妃早就死于非命,我现在也不会站在你面前。”
欧阳雨轩深沉地望着她略显惆怅的面容。“是谁想杀你们?”
“当时我年纪小,不知道,母妃也没有说。我想,该是不想让我们回宫的其他娘娘吧。所以你看,人生在世,是不是需要小心提防?”
他再问:“那你为何肯跟着我走?”
赵蝶衣怔了怔,竟被问住。
自己为何会肯跟他走?因为这个男人的美色炫惑了她吗?还是因为他帮自己出宫取得了她的信任?似乎是两者兼而有之,又似乎不完全因为如此。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唇边的笑意总是若有若无的挂在那里,平时当他出言讥讽的时候,她恨不得将那讨厌的笑抹得一干二净,但是每当她遇险的时候,又忍不住在他出现之时暗暗庆幸能看到这抹笑容。
她似乎已渐渐地习惯依赖他了?
想到这里她全身打了个寒颤,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恐惧。
她早已不肯依赖任何人,因为依赖就意味着有可能会失去。
儿时她曾依赖过母妃,但是母妃身体孱弱,根本无力保护她。她也曾在回宫之后想依赖父皇,但是父皇的子女众多,无暇多看她两眼。
还能依赖谁?还有谁肯让她依赖?如今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六七岁,茫然四顾的小女孩了,这十年的后宫生活让她学会了一切靠自己,无论做任何事,后果只能独力承担,如此一来便能全力以赴。
然而突然间,眼前出现了这样一个男人,不但带领她到一个全新的领域,还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又有了久违的依赖感。
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思及此,她的心情逐渐黯然沉重下去。
她渐渐阴沉的神色全然看在欧阳雨轩的眼中。不知道这丫头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怎么,难道我的问题,让你忽然觉得后悔和我出来了?”他想笑着解开尴尬的场面。
但是她却别过脸去,闷闷地说:“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走?”
“此地离房州不远。”欧阳雨轩忽然一指天边,“看,天边的夕阳。”
赵蝶衣下意识地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抹嫣红斜斜地挂在太阳西沉的地方,层层迭迭染透了那一片天空。
“喜欢夕阳吗?”他在她耳畔问道。
她闷闷地回答,“不喜欢。”
“哦?为什么?多看看天边的风景,就会心情舒畅。常在宫里对着各种各样的人,脑子里想的都是尔虞我诈,日子就会毫无乐趣。”
“夕阳再美,也有成为黑夜的时候,人世上该有的尔虞我诈却不会消失。”赵蝶衣白眼看他,“你这么奇怪的想法哄骗小孩子还好,拿来哄我就未免太小看我了。”
“你从几岁开始就让自己按照大人的想法来想事情?”欧阳雨轩摇摇头,“看来你的儿时一点快乐都没有。”
“你儿时有快乐?”她眨着晶眸,颇有兴趣的问:“你小的时候是不是都藏在深山里练功,然后你的师父对你打打骂骂,或者你的父母对你非人般虐待,直到你十八岁武功练成,可以下山了,才放你出来,让你成就一番功名……”
他一边听一边笑,最终忍不住朗声笑道:“你应该去当个女说书先生,想得真是有趣。”
“不是这样吗?”她有些失望,“我听说大侠都是这样练成的,再不然你一定曾坠入深谷,遇到什么妙龄女子,哦,对了,就是逐月宫主,她不是曾经救过你吗?那时候你们……”
“两情缱绻,共度良宵,雨水情深,海誓山盟。”他不冷不热地说着这十六个字,眼中留意到赵蝶衣果然脸色一变。
“你们是吗?”她脱口而出。
欧阳雨轩又笑了,“我只是帮你想象一切可能发生的事,那日逐月就是这样引导你想象的,结果你就傻傻上当。”
“谁傻?你才傻。”她嘟着嘴说:“难道她有说谎吗?若她说谎,你为何还要当面承认?”
“她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一些实情。她说我受伤不假,但是她没有告诉你,我受伤就是因为她。”
“啊?”赵蝶衣开始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了,“莫非是因为你英雄救美?”
欧阳雨轩不屑地道:“我不是什么英雄,也没有兴趣救她,不过是她纠缠于我,又假装自杀,我被迫回身救她,不料她反用剑来刺我,所以才害我受伤。”
“这女人真是诡计多端。”赵蝶衣听得瞠目结舌,又狐疑地微微眯起眼,“她照顾你一夜,你们之间难道没有什么故事发生?比如说……你感动于她的痴情,以身相许?”
他无可奈何的叹气,“我当时若是真的以身相许了,她还能放过我吗?你怎么就认定了我是多情种子?”
“江湖传闻欧阳雨轩不就是个多情种子吗?”赵蝶衣围着他转了一圈,“凭你的姿色,要骗尽天下女人心也并非难事。”
欧阳雨轩侧目看她,似笑非笑的问:“这天下女人中有你吗?”
“我与她们都不同。”她怕被他说动了心,急忙转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