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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头晕得厉害,强撑着,走到浴室里用力泼了几把清水,冷却那还在半梦半醒间躁动的神魂。

  镜子里的脸孔,乍看之下,竟有几丝诡异的陌生。

  这是一道平而挺的眉,凛冽煞黑。据一位“兄弟”的说法,他全身上下最名不副实的,就是这一道带着杀气的浓眉了,又平又黑的两笔,划在脸上,有如两把关刀。所幸他的眼神平良朴实,中和了浓眉的杀气。

  二十岁那年,从少年监狱出来之后,他就不曾再把头发留长,维持着四年来的平头发式,五颜六色的花样当然也早不复见。

  他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三十岁的他,因为长期在太阳下工作而壮实了些,黝黑了些,块头大了些,已经达到少年时期的自己所期许的那副“勇健”了,然而,心境却苍老了这么多。

  一切都改了。甚至,他都已经不叫“钟振毅”了。

  甫出牢门的那年,母亲来迎接他,拖着蹒跚的步履,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去万华一带找算命仙挑名字。

  “我之前算过了,算命仙说你的名字带杀气,难怪会去坐监。”母亲兴匆匆的说。“我们今天就来挑个新名字,改改运,以后你好好做人,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他对于这种命理术数向来抱持怀疑态度,即使到现在还是如此。为了老人家宽心,他同意了。

  他从不曾真正听过几次母亲的吩咐,少年时期总是在叛逆中过日子,不断压抑自己去取悦朋党,做着不符合本性的事。

  从步出囚牢的这一刻开始,一切都会不同!他会听母亲的话,不再让她操烦,不再让她斑驳的白发继续褪色。

  于是,“钟振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钟衡”,取其一生不偏不倚、多思多量的意思。

  然而,这个名字并没有保住母亲的年寿……

  钟衡又用力泼了一把水,断然洗去纷乱的影像。

  都过去了。

  他已不再是那个茫懵无措的少年,他是一个三十岁、略有薄产、拥有一份事业的成熟男子。

  他离开浴室,停在客厅的窗前。

  “钟先生!”几位建筑工人看见了他,爽朗地挥手招呼。

  “你们好,辛苦了。”他隔窗喊回去。

  这里是他的土地,正要盖起属于他的温室和房子,他的花株与植草都将在此找到扎根之所。

  “晚翠新城”几个石刻大字,在社区门口上凛凛盘距,母亲的名字正照看着他。

  这天地间的一隅,该是他可以安身立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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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恩不得不承认,情况比她预期的更棘手。

  经社区主委解说,她才知道,不只即将改建的这块空地是属于地主的,连社区口的那块公园土地都是他的地。据说是区公所当初征得他的同意,将它整顿成小公园,让居民们平白享受了好几年。如今地主想把地要回去了,任何人都没有置喙的馀地。

  “伤脑筋!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本来还想,空地被讨回去了,顶多以后把狗儿们放养到小公园去,这会儿连公园都不保,她的宝贝狗狗岂不是又要再度踏上流浪的命运?

  她忧恼地在小公园里踱来踱去,一下子坐在石凳上,一下子又烦躁地跳起来踱步。

  花钱向他租地是一定行不通的了。照主委所说,本社区改建之前都是他的地,那他一定是个大地主,光晚翠新城这个社区就让他赚饱了口袋。她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租金,他怎么会看在眼里?

  “不行,我一定要试尽各种方法,绝不轻易气馁!”

  她摆出一向用来自我振奋的招牌动作——两脚大开,一只手叉在腰上,另一只握拳的手高高举起来。

  “为晚翠新城的宝贝狗儿请命!”口号一。

  “打倒资本主义!”口号二。

  “三民主义统……呃……”树上有人!

  她愕然楞在原地。大热天的,这位老兄没事躲在树上做什么?乘凉吗?

  慢着,这不就表示,她刚才的蠢样都他被看光了?

  天哪——一张秀白的脸登时窘红得连耳朵都变色了。

  顶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速之客正在攀下树,敏捷的身影往她身前站定。

  哇!仙恩退了两步。

  极短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株仙人掌。

  阳光从叶缝间透下来,在他脸上、身上筛成点点的光芒。强而有力的肌肉在短T恤下贲起,形成一股股充满力感的线条。壮硕的骨架,搭配着劲悍的血肉,看起来就像屹立在天地之间,即使接受烈阳曝晒,环境考验,仍然不屈不挠的巨柱仙人掌。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定在比她的头顶又高出一颗头的地点,才迎上一双深不可测的黑眸。

  “仙人掌”面无表情,衡量的眼光近乎严苛。

  她的视线再度下滑,移到他钵一样大的拳头,喉咙悄悄吞了口唾液。

  他一头小平头根根似铁,全身黝黑犷悍,五官虽不俊美,却如刀琢般的刚硬深刻,脸上又一副要吃人的严肃样,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似善类……他该不是什么黑社会的打手来找他们社区索保护费吧?

  仙恩勉强挤出一个笑,不动声色,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他扯开唇,也回了她一个笑。

  然后,奇迹发生了。

  什么黑社会、打手、不像善类、表情严肃、会打小孩……的印象,就在他这个简单的微笑中,很神奇地全都消失了。

  黝黑的脸孔上,配着一嘴笑开的亲和力。笑意柔化了他充满杀气的眉宇,灿亮的牙齿还一闪一闪地替牙膏商打广告,非但不再像个“兄弟”,还爽朗得像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大哥哥。

  她几乎看傻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小姐,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

  仙人掌除了笑容和气,还有一副出奇温厚的嗓音,很适合哄小孩的那一种。

  “坏人都不会说自己是坏人,而且他们一定先叫好人不要怕,等对方不备就趁机下手。”仙恩仍然满心提防,随时准备情况一个不对劲就跑。

  仙人掌哑然失笑。

  “我真的不是坏人。”他往旁边树丛的方向指了一指。“我就住在公园旁那间小房子里,也算是这一区的居民。”

  公园旁边?那是陈伯伯的小屋啊!主委说,那个地主在房子盖好之前,先向陈伯伯租房子住,难道……就是他?

  仙恩大着胆子,小心翼翼踱回他的眼前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回。

  其实这位仁兄大概一七八左右,还比她那超过一八—的大哥矮。不过他的体格实在太厚实了,称之为“虎背熊腰”一点都不为过。宽厚的胸臂肌肉犹如一堵墙,瞬间填满了她的视线范围。和斯文瘦削的大哥比起来,他的块头简直大了好几倍。

  太不可思议了。她还以为这种大地主要不是尖嘴猴腮,要不就是脑满肠肥,没想到居然来了一个“酷蔓”,Cool Man是也。

  “公园和空地的主人就是你?”她挑了挑眉,神色间颇为不豫。

  “是的,你好。”仙人掌好脾气地向她伸出巨掌。

  仙恩迟疑了一下,和他迅速一握。“嗯。”

  虽然她一直念着要找地主“谈判”,现在人就在眼前了,可是该如何谈法,她心中也还做不了准儿。

  “我姓钟,叫钟衡。”

  “中横?”怎么会有人用横贯公路来命名?

  “不是那个‘中横’,是一见钟情的‘钟’,平衡的‘衡’。”他极有耐心地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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