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冻得几要让人窒息的冷冽空气中,仲泽春急急忙忙的开口。“快、快……集合了,迟了江捕头又要生气了。”
一夜大雪,方铲去积雪的府衙内院广场仍覆着一层薄冰,走起来滑不溜丢的,也不知是有意或无意,仲泽春的脚步让人看得险象环生。
“只会催、催、催!总要给人时间走路呀!”将手圈在嘴边频频呵气,水叮叮悠哉的咕哝道。
除去孝服后,江慎见她实在太过瘦弱,于是连同平波县府衙挑出一批人,于每日清晨在府衙内院中练半个时辰的拳,藉以加强衙门差役的体力。
水叮叮生性爽朗、不拘小节,很快便同衙门一伙人称兄道弟,其中又以仲泽春与她的感情最好。
怪的是,这对臭味相投的难兄难弟,每每集训时状况频频,因此直接被江慎列管为麻烦人物。
“话可不能这么说,也就只有你有胆敢同头儿过招,我们可没这个胆。”仲泽春压低着嗓道。
“说你是宝宝还不承认,你娘没生胆和脑子给你吗?你不知有理走遍天下,无理更要极力争取吗?”
水叮叮嘴上虽这么说,但她心里明白得很,江慎这冷硬的木头性子,怕是过了百年也不会改。
可她却像上了瘾似的,每天不同他斗斗气、耍耍嘴皮子,心里便不快活。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尖酸刻薄、牙尖嘴利的臭小子呢?”
仲泽春瞥了水叮叮一眼,完全无法抵挡“他”犀利的论调。
他一定是和沉默寡言的江慎相处久了,所以谈笑风生的能力逐渐退化,以至于遇上水叮叮,才会被欺压得无出头之日。
水叮叮瞧见他露出委屈的表情,身形娇小的她,吃力地搭着仲泽春的肩道:“哈哈!春宝宝乖乖,我同你说笑的。”
仲泽春虽是天生热血、好打抱不平,但个性也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比起江慎的木头个性,实是有趣多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抵达广场时,众人已站得毕直的等着姗姗来迟的他们。
“尽速归队。”江慎瞥向两人暗叹口气,脸部线条比刺骨寒风更冷冽。
两人互扮了个鬼脸,朝面色铁青的江慎干笑两声之后,迅速进入行伍中。
未多时,内院广场便回荡着江慎中气十足的沉嗓。
“气运全身……”
双举齐腰,仲泽春扎着马步,不解的问着身旁的水叮叮。“说来也奇怪,为什么我要和你们这些小毛头一同练基本功?”
“也许江捕头也瞧你弱不禁风吧!”水叮叮思忖了片刻,好心的为他解惑。
“也许你外强中干,看似强壮,实则气虚。”衙差一号压低声也回了一句。
“或者你的功夫在江捕头眼里,算三脚猫功夫吧!”衙差二号接着耳语回应。
一波讨论声响起,仲泽春再一次被众家兄弟刺伤得没心思练拳,直想躲到角落偷偷啜泣。
“呜……你们尽是些落井下石的家伙。”含着眼泪,坚定的迎向江慎冷凛的面孔,仲泽春决定发奋图强,立志要让众人寡目相看。
也许是看惯这种热闹的场面,江慎仅是微勾唇,并未严格制止。
“气落下盘,贯走四通。”江慎念着口诀,脚步来回穿梭在广场内院。
话一落,只见众人弓步向前,左身一转,右拳击出,发出精神奕奕的低喝声,忽地,一声绵长的气声,诡异的在广场中回荡。
噗——
瞬间,气氛凝滞了片刻,紧接着哗然声中夹杂着咒骂,众人立时做鸟兽散。
“正所谓臭屁不响,响屁不臭,大家安心,别误了打拳的时间。”仲泽春不以为意的拉着身旁的人说。
“我管你是响不响,出了声就是臭。”
衙差二号说完,登时整个衙门内院哄然大笑,有人笑得捶胸顿足,甚至夸张的抱腹跺脚。
江慎瞧眼前这阵乱象,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没好气地摇了摇头,任着笑声暖了空气。
水叮叮也笑得乐不可支,对她而言,在平波县府衙的这段期间,是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倏地,一个突如其来的扑旋飞影朝脸侧袭来,水叮叮尚未意识过来,只觉由耳朵蔓延至颈肩,半张脸一阵麻痛。
一声惨呼,水叮叮眼前金星直冒,整个人直接软瘫在地。
这意外来得突然,肇事者便是站在水叮叮身旁笑闹的同袍林大统。他见气氛轻轻松,依着江慎教的拳,耍闹着玩。
水叮叮当时忙着感受欢乐的气氛,一时没留心,便中了招。
“好痛!是哪个王八蛋袭击我?”软白小手抚着又麻又痛的脸,水叮叮疼得放声大哭。
整个府衙里,水叮叮年纪最小、身体最弱,林大统见她唇角浮肿、白脸染红,连秀气的耳蜗也肿似红粿,心里不禁愧疚万分。
“水兄弟,真对不住,我帮你吹吹。”
“吹你的大头鬼啦!”
江慎见状,俊脸阴沉的排开围着水叮叮的众人。“让我瞧瞧。”
“不给看、不给看,你们都笑我。”她捂着半边脸,拗起性子。
“连我都不给看?”江慎瞧她覆着脸的白玉小手,不由得躁怒的硬着嗓问。
她疼得直想叫爹喊娘,可偏偏她没爹没娘,只能瞠着黑白分明的眸,气呼呼的道:“天皇老子来都不给看。”
江慎握住她的手,手心覆着她圆润指头时,心底莫名升起一阵骚动。好半晌,他才态度坚决地的说:“我要做的事,天皇老子也管不着。”
这……他的意思是……他比天皇老子还大喽?
水叮叮想踹开他叫他滚远一点,偏偏她人矮、腿短、气力小,哪敌得过他强健的体魄?
江慎如此近距离、轻柔的触碰,让她的心绪乱成一团。
他的俊脸及灼热沉稳的吐息,近在咫尺,水叮叮傻愣愣的瞪着他,一颗心因他而失控的疯狂跃动,俏脸更是红艳如霞。
虽然她在江慎眼里是个“男子”,个性也是豪爽不拘,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再任他这么东摸西碰下去,自己还有清白可言吗?
思及此,她龇牙咧嘴的闪避江慎的碰触。“你若敢碰我,我就咬你!”
江慎斜睨水叮叮一眼,发现她此时的模样,像极了捍卫清白的姑娘家。
“你这个娘儿们的个性得改改,不瞧,谁知道你伤到什么程度?”拨开水叮叮耳边的落发,江慎冷冷的开口。
就是“他”这个娘儿们的个性惹得他心猿意马,精神恍惚。
见江慎冷瞥着自己,那锐利的眸光似在警告她,如果她敢轻举妄动,他一定会采取非常手段,好报复她的不合作。
水叮叮没料到会被他一句话将了一军,即便心有不甘,倒也安分的不再扭捏。
看到她受教的反应,江慎满意的微勾唇,继续替她检查受伤的部位,连杵在一旁的仲泽春也忍不住偷笑。
果然,还是冷面神捕技高一筹,一个眼神就让水叮叮安安分分的不敢造次。
察觉到周遭打量的眼神,水叮叮虽困窘,却是动也不敢动地僵坐在原地,任江慎“轻薄”自己。
不明事理之人,还以为她水叮叮不知好歹,遇上关心下属的主子,竟还拿乔。
她暗叹了口气,被脑中纷乱的想法扰得心神不宁。
就在这一刻,江慎的手却因为水叮叮耳后的朱砂痣,不期然的一顿。
水叮叮感觉到他的停顿,立刻抬起眸问:“怎么了?”
江慎面无表情的打量她耳后的朱砂痣,直觉联想到礼部凌尚书贴了近八年的寻女告示,心中起了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