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式地方的车展不像欧洲和日本那么刻板拘谨,整个会场充满着轻松步调,商业色彩也淡了许多,如午后市集一般,温馨又满是新鲜感,让民众能够在毫无压力的气氛下欣赏二轮精品。
一艘取名为“OUZO UNO”的白色豪华游艇泊在岸边船只停靠区,外头的露天车展宛如一场嘉年华,游艇的甲板上也进行着另一场欢乐派对,泳池边猛男艳女、美酒美食、嘻哈又摇滚的,若不跟着一起HIGH,实在对不起天地良心。
啪!砰!哐!
被五指捏扁的啤酒罐忿恨地朝墙壁掷出去,把一幅“日本庭园”的精致仿画砸落下来——不幸中的大幸,画框没摔坏。
好了,就是有人偏跟自己过不去,硬要在这种该痛快欢乐的时候找麻烦。
豪华游艇的椭圆形起居室里,游东飞魁梧身躯陷在舒适的小牛皮单人沙发椅中,厚掌把玩着一只威士忌杯,让半满的好酒绕着冰块玩。他喜欢静静听着冰块相互撞击的脆音,但面前离他三大步距离的混血俊男就是要跟他作对。
“你相信吗?!她竟然不痛不痒,半句话也不问,活像是我被一群妖姬撕吞入腹,榨得一干二净,也全不关她的事,最后还得我主动提起!她、她……她倒好……她好得很啊!你猜猜那女人回我什么?”虽在船舱里,幸而空间还算宽敞,足够让暴怒的狮子来来回回踱步兼双臂乱挥。
“她回你什么?”游东飞配合度极高地反问,将近六十岁、仍保养得相当不错的脸往旁边玻璃窗微撇。
噢,美女!全是丰胸、长腿兼俏臀的美女!堤岸边除车展外,今年月历女郎的选拔大赛也很有看头啊!
今天这种场合,除有改装摩托车相互别苗头,更是摩托车周边商品大打品牌战的时候,许多厂商也都有赞助的车队,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当然得尽量利用自家车队里的明星赛车手来站台。
而这艘抢眼的大游艇也是赞助厂商们搞出来的喽头,把摩托车和各式周边产品直接展示在甲板上,然后大开派对,任何人都能上游艇自由参观,幸运些的还能在等会儿明星赛车手亮完相后,大家拍拍照、签签名。
至于游东飞,他则是“OUZO”车队技术顾问团里的一员,这一次专程跟来参观此地的盛会,只是事情发展跟预期的有些落差。
蓦地,粗鲁的吼声再次把他被染成粉红色的目光扯回来。
“她说,我救了她!”男人不知吞了几斤炸药。
挑挑眉,游东飞的眼珠疑惑地溜转一圈,然后慢条斯理地定在对方脸上。“因为你搞上那群兔女郎,所以……救了她?”
“我没有搞上谁!你耳朵到底有没有带出门?”停住脚步,钟爵用力扒着乱发。大概受了过大的刺激,对那日两人间的对话顺序出现错置的情况,他磨磨牙,死不承认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OK、OK,你没搞上谁,是人家搞上你。”好脾气地安抚。
“也没有哪户人家搞上我!”
糟!火势越窜越高,真头大啊!游东飞暗自叹气。
外面是花花世界,为什么他得委屈自己待在这里啊?
之前打电话给这小子,明明说不来的,口气恶狠狠地要他别再试图游说,结果现在是怎样?莫名其妙地跑来就算了,还跟座乱喷、乱爆的活火山没两样!
“好吧。你没搞谁,也没谁搞你,你的身体很干净,贞操得以保全,就只有心灵小小蒙羞,而这整起事件目前也已进入司法程序,有‘OUZO’的律师精英团队为阁下撑腰,相信你很快就能得到该有的赔偿。既然如此,请问一下,你到底在不爽什么?”
“她说我救了她!说……说我是她的大恩人!”听了就呕。呕啊!
“嗯,‘大恩人’听起来是有点复古啦,不过现在复古风当道,勉强可以接受。再有,你确实救了她,这个‘大恩人’当之无愧,你不要不好意思……喂喂喂,有话好说,别动手啊!好歹我也是你的大恩人——耶?”手里的酒杯被抢走。
注视着把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的干儿子兼爱徒,游东飞嘴角的纹路不禁加深。
小男孩八岁时跟了他,当时他只不过是日本某车队里一名过气的赛车手,受过重创、经过长时间复健的身体再也做不出最精准完美的动作,赛车手的生涯就此结束,因此他把所有的技巧传给男孩。
男孩是天生的赛车手,而他是遇良马的伯乐。在男孩长至十八岁那年,曾出面替他摆平与日本黑道之间的纠纷,以惊人的赛车技巧替对方赢得可观的利益和地盘,用来清偿他所欠下的钜额赌债。
那个组织里的大哥龙心大悦,说要给他吃红,他什么也不要,就要星亚那女孩。
唉,爱情啊!
男女间只要扯上感情,可就万般复杂啦!何况这一对更是恩怨纠葛、扑朔迷离,他算是唯一的“见证人”吧,确实该担负起开导的大责任。
摸摸鼻子,游东飞语气尽可能轻快地说:“星亚不问,表示她信任你,这样不也挺好的吗?被信任的感觉真好呀!”
“放屁!”再倒半杯烈酒,咕噜又是一大口。
“耶?”要不要这么不领情啊?
无奈地摊了摊手,游东飞甩开额前故意染成银白色的一缕发,沉吟了几秒。
“要不咱们换个说法。就说,星亚那女娃儿其实想问得很,想得头晕目眩心痒痒,但毕竟你是她认定的‘大恩人’,她是你的……唔,别瞪人,这句话你最爱对她说了,你讲那么多次,我总会不小心听到几次吧?总之,她认定自己是你的所有物,你就是她的主人啦,主人的生活就算有多么荒诞不经、淫秽不堪、多P、恋童、奸尸……唉唉,这是打比方,你咬牙切齿想干掉老子啊?”略顿,假咳几声。“她都不觉得自己有权利过问。所以,你不能怪她。”人是谁杀的,够清楚了吧?
钟爵抿唇不语,踱步至窗边,眼神阴郁。
凝注着五彩缤纷的堤岸,一瞬也不瞬,好半晌后他才出声。
“这就是问题所在。”
“什么?”
异常洁净的玻璃上映出一张性格酷脸。物极必反,气到极点后,张狂的火气突然灭掉大半,眉宇间只留深邃的郁色,让人不禁联想到“泄了气的皮球”。
“她不觉自己有权利过问,她允许我以任何一种方式伤害她……她其实并不快乐。”他囚困了她。
原来,他的怒气自始至终全是针对自己。
两年前允她落脚在那个城市,也只不过是一场“假民主”。
他困住她,从没真正去探听她心底的渴望。
勾唇,钟爵嘲弄地对玻璃上的映影举杯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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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她知道自己在梦里,梦境深远,有股力量将她牢牢扯住,她无法醒来。
底下是虚浮的,她放弃唤醒自己了,试着踏出去。
突然间,由她白得泛青的足尖延伸出一条幽暗而斑驳的长廊,尽头有一扇门,隐隐约约,似有若无,淫靡的腐味像丝般穿荡在空气里。这气味,她并不陌生。她记得这条长廊,记得那扇门,她记得的……
妈妈……声音低回,弄不清是她唤出的,抑或有谁在她耳畔低语。
那声轻唤扯疼她心脏,她喘息,腿软得想跪坐下来,又是那股不能抗拒的力量,猛然把她卷到尽头那扇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