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暴跳如雷?气得像喷火龙?找人‘尬掐”?”袁静菱听出兴味来了,沉静脸容抹了红,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期待。
“尬掐?”台湾方言吗?她有听没有懂。
“飙车啦!他找人翻车吗?”
谭星亚还是叹气。“那是你家陆先生才会有的反应吧?”
袁静菱抿唇笑。“好吧,那你家的钟先生怎么了?”
“……他一句话也不说,什么反应也没有,就静静坐在沙发上,然后又看我看得出神。”那忧郁又压抑的模样狠狠绞碎她的心脏,害她心痛得流泪。
这样的钟爵让她只想把他揽进怀里,尽一切可能安慰他、保护他。
感觉是相当怪异的,有什么东西在她和他之间滋生、转变、进化,仿佛她得到能主宰他情绪的权利,他的喜怒哀乐全由她操控。
她希望他常笑,他长得好好看,应该多笑的。
她想找出他心中的症结所在,虔诚地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让他感到快乐,甚至觉得幸福,让他觉得和她在一起,是件幸福的事。
“然后呢?”袁静菱挑眉问。
“哪有什么然后……我当然马上又迅速地把事情解释完毕啊!诶,你……你怎么笑成这样?有什么好笑?”
“好、好,我不笑……我没有要笑啦,别把针射过来。”袁静菱勉强宁定下来。“我只是想,你要不要跟那位游叔谈谈,说不定他也有过类似的经验,可以告诉你钟先生到底发生何事,还有该怎么对付?”
“游叔跟我提过。”嗓音软而细微。
“咦?”
“但他没详细说明白。”
谭星亚瞅着搁在膝上的珠珠绣半成品,嘴角略带苦恼、似有若无地翘起。
“就在平安夜大家一起用餐的那个晚上,游叔八成也察觉到钟爵不太对劲,私底下偷偷跟我提的,他要我找机会自己问钟爵。”
“问什么?”
谭星亚抚着肚子,低幽地说:“问他八岁以前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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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前,能记得什么呢?
谭星亚在内心斟酌过好几遍,对他,她一向不习惯询问,但游叔那晚把线索丢给她,故意吊她胃口,害她一颗心悬得高高的,结果被钟爵传染了,也动不动就瞅着他发起呆。
他和她都怎么了?玩起轮流看着对方发呆的游戏吗?唉……
晚间近九点,“COOL ME”休息的时间快到了。
谭星亚先离开了,把一朵重新整理过的金红珠花送到后巷一家专卖杂货的店铺去,珠花是杂货店老板娘的嫁妆,近来老板娘要嫁女儿,就把自己当新娘子时戴过的饰品也送给女儿陪嫁。
珠花有几个地方弄脏了,老板娘前天拿来“COOL ME”问能不能清理,谭星亚刚开始也没什么把握,不敢把话说满,只说尽力试试看,不过结果好得出奇,重新弄干净的饰品看起来很有质感。
“……不行啦,你们也是做生意,不收钱怎么可以?这样很不好意恩啊!”矮胖妇人搓着手追出来,忙拦住转身要走的谭星亚。
“真的没什么,老板娘平时常去我们那连光顾,还介绍不少人过来,是我们要谢谢您才是。那朵珠花有帮您弄好,我们很开心的。”送珠花过来,顺道来拿一些物美价廉的香料和干货,此时她晃晃拎在手里的东西,笑说:“三不五时还让您打折扣、大相送的,是我比较不好意思。”
“唉呀,大家互相啦!”老板娘笑咪咪的。
跟老板娘道完恭喜,又说了几句后,她措着东西转过一个弯,还没出后巷,就见到熟悉身影伫立在两条巷弄交接处。
他似乎有些茫然,表情犹豫,不知该选择哪一个方向。
一前一后的两盏路灯把他的影子拉成奇怪的十字,谭星亚无法形容现下的感觉,只是胸口又痛了,喉咙又堵堵的,渴望将他拥在怀里。
她走近,他侧过头,终于看到她。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高大的男人突然大跨两步,瞬间缩短距离,从侧身环住她。
有小贩推着收拾好的摊车经过,打算回家休息了,被钟爵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摊上的小圆凳突然滚落,那人弯下来捡,眼光还不断偷瞄。谭星亚认得人家,只好向对方悄悄点头表示歉意。
等小贩重新推车走掉后,谭星亚才低柔出声。“你怎么跑来这里?找什么呢?”
“找你。”钟爵没打算松手,依旧牢牢抱着。“我去‘COOL ME’,她们说你出来了。”
“找我干什么?”有很急的事吗?不能在店里等她?
“找到你,带你回家。”语气郑重。
她愣了愣,随即笑叹。“我又没迷路,只是送东西到后巷,还要你跑出来找我?”结果迷路的是他,茫然站在十字巷口。
钟爵知道自己不对劲,但,没办法的。
只要她不在他认为该在的地方,让他找不到人,即便只是短短时间,他神经就会开始紧绷,特别是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
他有种荒谬的恐惧感,明明知道不会发生,还是怕,仿佛她会带着孩子私逃,把他扔得远远的。
他抿唇不说话了,牵着她的手,把她拎着的一袋东西全接过来,带她循着原路走出后巷。
谭星亚温驯地由着他牵手,将叹息压在胸臆间。
回到家,钟爵帮她把香料和几包干货拎进厨房,手机此时传出铃声,他在厨房里接听。
听谈话的内容,谭星亚猜想对方应该是陆克鹏。
这位陆先生是长情的人,狂恋袁静菱好久了,一直在暗处默默关心,近来他感情事业两得意,那天在“COOL ME”遇到同样去接自己女人回家的钟爵,搞重型和越野二轮车的陆克鹏怎么可能认不出“OUZO”的“拉丁情人”?两男当场一交谈,没想到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两个都是“超机车”的个性,竟意外契合。
谭星亚知道钟爵似乎被陆克鹏说服了,有意加入他经营的事业体系,那时体认到这一点,她忽然感到电流窜过脊椎,意识到他当真要退出赛车坛,是下定决心的事,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再加上游东飞私下跟她提过,“OZUO”留不住他。知道他是退出而非转投敌营后,“OUZO”原本想利用他的“光荣退役”再炒一波新闻,用来增加车队的曝光率,结果被钟爵泼了一大桶冷水,“OUZO”为他特别举办了超大型、极端奢华的欢送派对,还奉上大把银子请他莅临、露露脸,他却嗤之以鼻。
“这小子,该去大捞最后一票的,钱就摆在那里,不拿白不拿,也不想想,他再来得养老婆、小孩了,还是一副臭脾气。”
想起游叔数落他的话,谭星亚不禁莞尔,心跳因“老婆、小孩”几个字而促了促,她或许潜意识里在期待着什么,只是一直不对自己承认。
“嘿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时之所以想选个地方定居下来的真正原因。你想,是不是该给他一个清楚明白了?你们两个这样悬着也不是办法呀!”
悬着,静静爱着,真的行不通吗?
经过千山万水,结束无尽期的飘荡,他再次绕回她身旁,然而这一次,似乎相当不一样。
门铃响起。
她放下水杯,走向玄关,从门边长窗瞄到站在廊下的访客身影,是邻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