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响,荧幕上闪烁的正是她最不想回应的那个人名,她蹙眉,索性关机。
接着,换室内电话作响,她拔掉插头,狠狠消灭那吵杂的噪音。
屋内忽地静谧,如寸草不生的荒漠,无风无声,绝对的死寂。
她喜欢这样的死寂。
向初静诡异地弯唇,继续作画,墙上时钟的指针,一格一格,安静确实地前进,她在画布上堆砌的色彩亦逐渐成形。
黄昏日落,当凄艳的霞光映上画布的时候,她终于看清自己画的是什么……
是向日葵。
灿烂的、生命力旺盛的向日葵,一朵朵金色的花颜正对着她,犀利地笑着。
油彩盘瞬间坠落,五颜六色放肆地泼了一地,她看不见自己造成的灾难,只是瞪着那向日葵,直到那染了霞色的花影深深地烙进眼里,在她心上流血。
原来,她不是机器人。
原来,她不是不会痛。
原来,她一点也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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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家门,手机铃声便响,杨品熙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见荧幕上闪烁的不是自己希望见到的那个人名,眼色一黯。
他皱拢眉苇,接电话。“喂。”
“品熙,是妈啊。”汪美清声嗓显得极愉悦,掩不住兴奋之情。
杨品熙心更沈。“什么事?”
“听说那女人总算答应跟你离婚了啊!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签字?”
“明天。”
“太好了!”汪美清喜孜孜地笑。
杨品熙咬了咬牙,喉头忽地涌起一股厌恶,语气不觉森冷。“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还没答应要签字。”
“你不想签字?为什么?”
“我说过了,离不离婚是我跟初静的事,请你别管。”
“我不是想管你,我是关心你。”汪美清扮出慈母腔调,柔声道:“品熙,妈是为你好,这么多年你让那女人连累得也够了,难道你还要跟她继续耗吗?”
[我耽误了你。]
妻子幽怨的嗓音蓦地在杨品熙脑海响起,他心神一凛。“是你跟她说的吗?”
“说什么?”
“是你跟初静说她会耽误我的?”
“这个……”听出儿子话里浓浓的质问意味,汪美清有些愣住了。
“到底是不是?”他不耐地逼问。
“是又怎样?”汪美清也不高兴了,直接呛回来。“妈可没说错,她的确是耽误了你的前途,如果不是她,你现在早就是‘泰亚集团’的总裁了。”原来母亲一直背着他对初静施加压力。杨品熙握紧手机,忆起那日陪同妻子回家面对关于照片的质疑时,她苍白无血色的容颜。
那时候的她,在他怀里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阵阵地颤栗,却还是坚强地回应咄咄逼人的母亲,但根本没人听她的解释,就连他,也对她怒目相向……
“我早说过了我对‘泰亚’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冲着手机另一端咆哮,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激动。“就算不娶初静,我也不会当‘泰亚’的总裁!”
“你、你说这什么傻话!”汪美清惊得嗓音发颤。
“我说的是真心话。”他冷漠地声称。“‘泰亚’让品深管就够了,他比我对企业经营有兴趣,他一定会做得很好。”
“你……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这么没出息?竟然主动把荣华富贵都让给你弟弟?”
“我不在乎那些。”
“可是我在乎!”汪美清尖锐地嘶喊。“品熙,难道你一点都不为妈着想吗?!”
“我不明白你到底还想争什么。”他深呼吸,命令自己掇拾碎成片片的冷静。“三妈早就过世了,大妈也避居国外,杨家实际的女主人已经是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怎么能满足?你以为哪天真的让品深掌握了‘泰亚’的生杀大权,他还会放过我吗?”
“他能对你怎样?”他嘲讽地轻哼。“把你丢到海里喂鲨鱼吗?”
“你!”汪美清气结。
“一直是你想跟品深斗,想阻碍他当上总裁,他是被迫与你对抗。”杨品熙不得不为弟弟说话。
“品熙,你怎么说这种话?!”汪美清气愤难当,语气显得很受伤。“你让品深给洗脑了吗?怎么胳臂一直往外弯?”
“他是我弟弟,我当然挺他。”他理所当然地回话,这话他已经对母亲说过许多遍了,她总是听不进去。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果然,她又忿恼地挂电话了。
沟通无效。
杨品熙瞪着手机,既无奈又苦涩,一个怀胎九月生下他的女人,却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他,她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爱儿子,殊不知这样的爱只会将他愈推愈远。
爱会让两个本来应该靠近的人却离得更远吗?爱,究竟是什么?
他实在不懂──
杨品熙懊恼地坐倒在客厅地板上,身后玄关处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他心跳一停,急忙扭头看。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不是初静,不是那个他好几天都没能见到的女人。
他勉强扯了扯唇。“品深,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你门没关,我就自己进来了。”杨品深落定他面前,若有所思地俯视兄长,湛眸闪动异光。“跟二妈吵架了?”
杨品熙苦笑。“你都听见啦?”
“嗯。”杨品深点头,也随之在地板坐下,长腿闲闲地伸展,俊容表情却是凝重。“谢谢你。二妈听你那样说一定很生气,但我……很高兴。”
两兄弟都不是习惯表达内心的人,这话出口,杨品深窘得半边颊疑似染红。
杨品熙微微一笑,握拳轻敲弟弟肩头一记。“那没什么,我一直就认为你比我适合经营‘泰亚’。”
“那是因为你不想跟我争。”杨品深叹息。“从小到大,你一向比我优秀,你才是‘泰亚’的最佳接班人。”
“胡说!我只对建筑设计有兴趣,你要我跟那些大老板喝酒应酬,我宁愿在家画图。”
“难道你现在就不必跟客户应酬吗?”杨品深嘴角揶揄地一勾。
杨品熙摇头。“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杨品深注视兄长,在那俊雅的脸孔上,看见自己一向孺慕的雍容气度,他永远比不上的气度。
这就是他哥哥,他确实不曾在乎过“泰亚”,名利权势也不曾看在眼底,从小到大,他不曾与他这个弟弟争过什么,只除了一个人……
一念及此,杨品深眼神一沈。“我刚去公司找你,他们说你今天一整天没进公司。”
“嗯,今天没什么心情工作。”说着,杨品熙站起身。“要喝点什么?茶?咖啡?还是酒?”
“给我茶吧。”
“嗯。”杨品熙点头,走进开放式厨房,呆立几秒,仿佛不知从哪里下手,然后才依次打开几个抽屉,找那不知藏在何处的茶叶,好不容易翻到了,又愣着想茶壶在哪儿。
杨品深看得有些好笑。瞧他那无所适从的模样,想来结婚后不曾真正踏进厨房过吧?茶水餐点,一切肯定都是由大嫂伺候得好好的。
“我听说了,大嫂要跟你离婚?”他扬声探问。
杨品熙脊背一僵,两秒后,才继续泡茶的动作。“是妈告诉你的?”
“是芬芳。”
“喔。”杨品熙失神,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她的确要离婚,约我明天去签字。”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就是他的答案?
杨品深皱眉,看着兄长笨拙地泡好茶,倒入两只马克杯,端来客厅,他接过其中一杯,饮了一口,淡涩的滋味教他不觉一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