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为什么你专拜一些奇怪的师父啊?”她妹妹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厘不清了,哪还有能力教他?
她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滋味在喉间翻腾。
“因为她是最了解你的人啊。”他低声解释。“她告诉我很多关于你的事。”
“她说了什么?”
“她说你是个很坚强的姊姊。”他轻轻地吻她的发。“可并不是一直像表面那么坚强,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但为了不让她担心,你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在她面前,你总是笑着,是最疼她最照顾她最让她有安全感的姊姊。”
“她把我说得太好了。”向初静轻幽地叹息。她的妹妹啊,原来早就知道她藏着自己的软弱。
“她还说你很温柔,却也有活泼的时候,她说你会跟她比赛扮鬼脸,可是我却从来没看过。”他似是埋怨。
她不敢看他。怎么这妹妹连她装鬼脸的事也招了?讨厌!
“她还警告我。”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搔痒。“如果我再不知好歹,惹你生气,她会亲自上门来教训我,把我扁得满地找牙。”
“她在说什么啊?”向初静窘迫地呻吟,芳颊飞上一抹嫣红。
杨品熙欣赏着那美丽的霞色,衬着莹白的耳壳,那清淡的红更显得撩人心魂。
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她说的很有道理,我谨记在心。”
“你、你……”他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花言巧语了?“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害她都忘了要恼他了。
“好,我跟你说。”他深吸一口气,沉默许久,才低哑地扬声。“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小时候其实不太爱说话,甚至可以说有些自闭。”
“嗯,我听说了。”她点头。“为什么不爱说话?因为压力太大吗?”
“可以那么说吧!从小我妈便刻意栽培我成为‘泰亚集团’未来的接班人,她灌输给我一个观念,我必须是最好的、最优秀的,以后一定得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你的确很优秀啊。”她赞叹。她曾从品深口中听说过他以前的丰功伟业,年年考第一,是作文、演讲、绘画等各项比赛的常胜军,高中及大学都担任学生会主席,入选国家优秀青年,踏进建筑界后,更屡屡获得建筑设计大奖。
“那得看你由哪个角度来看,就世俗的眼光而言,我或许算得上优秀,但其实我的人格有缺陷,我不喜欢跟人交往,从不曾对谁打开心房。”
“她是第一个,对吗?”向初静涩涩地问,这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没错,小葵是我第一个朋友,或者该说,是第一个真正努力要接近我的人,其他人总是跟我维持不冷不热的关系,只有她真的想了解我这个人。”他顿了顿。“她是个奇怪的女孩,真的很怪,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幻想,我不想理她,她却缠着我说话,暑假的时候,更天天来找我玩。”
她怅然听着,想着究竟是多特别的女孩能敲开他的心,想着,胸口微微地泛酸。“听说你那时候玩得很疯。”
“我的确玩得很疯,她教我钓鱼、玩水、打泥巴仗,我从来不晓得原来一般孩子都是那样玩的,我本来以为大家都是堆模型、玩遥控飞机。”
“你的童年真无趣。”
“是很无趣。”他苦涩地承认。“一直到那年夏天,我才真正成为一个孩子,知道一个孩子应该怎么闹、怎么玩。”
怪不得那女孩会在他心上占那么重的分量了!
向初静暗暗咬牙,强自咽下满腔醋味。“后来呢?”
“后来,我生日那天,她说她有一份很特别很特别的礼物要送给我,约我在老地方见面。”
就是这里。
无须杨品熙解释,她也能猜出属于他们的老地方,就是这块隐在森林里的小小草地,就是悄悄长着向日葵的这秘密处。
“……我答应了她,却爽约了。”
“为什么?”她转头望他。
他墨深的眼,不知何时漫开一道薄薄的、红色的雾。“因为我害怕。”
“你害怕?”她惊愕。这原因教她料想不到。
“因为我大概猜得出她想做什么,我猜她想对我告白,她要送我的礼物,就是她对我的爱。”他垂下眸,良久,良久,才从唇间挤出几乎破碎的声嗓。“可我一直只把她当朋友,从不曾对她有男女之情,她想给我的,我承受不起。”
她震撼无语,原来品熙……并不爱那个女孩?
“那天,我妈也帮我办了生日会,邀请了几个富家公子小姐,我想我这个主人总不能不在场招待客人,于是更有理由不去赴约。没想到小葵因为等不到我,着急地想跑到我家找我,意外出了车祸……”
他蓦地顿住,再难言语,她能感觉到他身子颤栗着、僵硬着,能感觉到他说不出口的那浓浓的懊悔与哀痛。
他哭了吗?她不确定,却知道自己的心正为他强烈地悸痛着,她不恼也不妒了,只觉得疼,只想抱紧他。
“没事了,品熙。”她反过身圈住他的腰,让他又冰又热的脸,埋在自己肩颈凹处。“都过去了,你别自责了。”
“我不能不……怪自己。”他沙哑地坦白心声。“如果不是我爽约,小葵不会死,是我害了她。”
“不是你,不能怪你。”她温声安慰他。“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一切阴错阳差,真的很难说的,也许只能怪老天太无情吧。”
他不再说话,静静与她相拥,她感到颈侧划下几道湿润,然后又渐渐被风吹干、吹散,只留淡淡的痕迹。
时间或许能治愈伤口,却灭不了伤疤,疤痕仍在,心痛仍在,还需要一双手,一双温柔的手,抚平那疤。
她但愿自己就是那双手。
在这一刻,她发觉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不在乎他是否爱她,不在乎他当年之所以坚持娶她,是否只是想弥补对小葵的亏欠,她不在乎了。
她只希望他别如此自苦,希望他能卸下一直背在背上的十字架,希望他快乐,希望他幸一顺……
“品熙,你看我。”她拍拍他。
他抬首,见她挤眉弄眼,扮出一张奇形怪状的丑脸,眼神一时空白。“你干么?”
她不回答,扭曲肌肉,换另一张脸。
他忽地懂了,她是在扮鬼脸,他从不曾见过的鬼脸,她不惜毁坏自己形象,只为了逗他开心。
“你……别闹了。”
“不好看吗?”她嘟嘴,更凑近他,赌气似地更加使劲拉扯颜面每一束肌肉。
他愕然望她,不相信有人能将自己的脸扭曲到这种地步,她是怎么办到的?她简直令他心折……
他哧声笑了,笑得好开心,却也很酸楚。他可爱的妻,她是如此包容他,宠溺他,全心全意地爱着他!
为何他从前竟不懂得珍惜?为何他竟不晓得自己一直默默伤害着她?他给她的关怀太少,体贴太少,他不值得她如此深情钟爱……
“初静,初静!”他心疼地呐喊,蓦地展臂拥紧她,紧紧地,似要将她揉入骨血,他要一辈子抱着她,一辈子不放,他觉得自己可以就这样抱她一生,抱她一世──
直到老死。
第九章
“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离婚?!”
一道惊声怒吼,几乎震落了天花板。发话的人是汪美清,她铁青着脸,在室内焦躁地来回踱步,完全失去了平素优雅贵气的形象。
何芬芳见她如此激动,站起身,温声安抚。“伯母,你冷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