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自己成亲前的闺房里,秀娃倚着雕花窗,望着外头的雪景。东方家富贵已久,对居处格外讲究,而本家的庭院中,更是精雕细琢,处处都是美景。
但是,秀娃却始终心不在焉。
她虽然眼里瞧着面前的典雅景致,心里却不断想起,西门堡外头那片苍茫无边的旷野,以及丈夫策马草原时那摄人的英姿。
一想到,往后可能再也见不着西门贵了,大眼里再度涌出泪珠,扑簌簌的往下掉。
虽然事隔多日,但是一想起丈夫,她还是哀伤不已。
她的所作所为,虽然都是为了救西门贵,但是那些行径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想想,哪个做妻子的,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不但对丈夫下药,还把他交还官府,害得他再度入狱。
想到丈夫那日在牢狱中责备的言词以及表情,她就哭得更伤心了。
任何男人遇到这种事,肯定都会大发脾气,容不下这种独断独行的妻子……况且,西门贵的脾气原本就暴躁冲动,遇上这些事,他肯定气炸了!
那日,确定东方枭逮着江无涯,交给官府之后,秀娃就“畏罪潜逃”,在翠儿的陪同下,搭乘东方家派出的车轿,离开了京城,回到娘家。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断想起西门贵。
既然官府的手上有了真凶,那他肯定已经被释放了。
他会很生气、很生气,到处找寻她,气得想掐死她吗?
他会粗声诅咒着,后悔娶了她吗?
他……他……他会认为,她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同时庆幸着已经摆脱了她吗?
泪珠再度滚落……秀娃握紧绣帕,努力压抑着不要放声大哭。虽然,她做出了这么可怕的事,但她一点儿也不后悔,她对他的深情,足以负担起失去他的可能性。
对她来说,与西门贵成亲的这几个月,就像一个美好的梦。她是那么爱他,爱着他开朗的笑、豪气的嚷嚷、温暖强壮的怀抱、长满粗茧的大手,甚至还有他咆哮的怒容。
绣帕逐渐被泪染得湿透,翠儿却慌张的跑了进来,嘴里直嚷着。
“二姑娘、二姑娘,出事了啦!”
“怎么了?”秀娃抬起头来,泪珠都还显在眼角。
“姑爷、姑爷他……他……”翠儿只说了几个字,就喘得说不出话,小手拚命往外指着。
听到“姑爷”二字,原本哭哭啼啼的秀娃,立刻跳了起来,紧张的抓住丫鬟追问。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枭哥哥没救他出来吗?”
“啊,那个……”
“还是,江无涯逃了?”
“不……”
“官府没放他们出来吗?”秀娃急得团团转,提起袄裙就要往外冲,急着要再去救丈夫。
翠儿连忙抓住她。
“不是,都不是……”翠儿摇着头,喘了好一会儿,才有办法挤出声音。“姑爷他、他带着大队人马,杀到东方家的门口了!”
已经一脚跨出门槛的秀娃,整个人愣住了。
“什么?”她瞪着丫鬟,怀疑自个儿听错了。“他来了?”
“是啊,正在大门外闹着呢!”翠儿连连点头,吓得频频颤抖。“我远远的就听见,姑爷吼得好大声,直嚷着要爷跟元宝夫人把你交出去,喊得好凶、好吓人呢!”
秀娃的脸色愈来愈苍白。
难道,是他们不甘受辱,特地登门来要人,想讨回公道?
“二姑娘,现在爷和元宝夫人正在前头挡着。我看,我们就从后门溜出去,先到分家躲个两天,等姑爷气消了再说!”翠儿边说,快快抓了些衣裳杂物,然后拉着她就往外跑。
但是,才刚出了房门,进到院子里,秀娃却抽回了手。
“二姑娘?”翠儿茫然的回头。
“不行,我不能逃走。”秀娃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她有勇气动手,就该有勇气面对他。
“可是,姑爷现在正在气头上啊!”
“我知道。”娇小的身子,因胆怯而轻颤,但大眼里却充满坚决。“是我做的事,我就得要自己担,不然大哥和嫂子也很难做人。夫君就算再生气,只要我出去,他也不至于迁怒旁人。”
无论如何,他仍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
秀娃站直身子,留下吓坏的丫髻,一步一步的朝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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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家门前的空地上,两方人马对阵着。
西门贵高坐在马上,紧握着缰绳,横眉竖目的怒吼。“东方翼,废话少说,快把我老婆交出来!”
“西门兄,你别再气恼,我已让人去请秀娃出来。”东方翼微笑着,话锋一转。“后天才是元宵,这会儿尚在过年,你老远赶过来,一定辛苦了,何不先下马来,入内吃顿饭,歇歇再说?”
一说到吃饭,西门堡的人全都露出了喜色,就连己嫁做人妇的西门元宝,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唯独西门贵绷着脸,难得对食物没了兴趣。
“叫她出来!”吼声再度传遍四周。
一张秀丽的小脸,悄悄探出大门,紧张的打量情况,一听见那声怒吼,立刻缩了缩脖子,稍稍躲了回去。
西门贵眼尖,锐利的黑眸一扫,两人视线正好对上眼。
糟糕!
秀挂心跳漏了一拍,火速躲到门后。
这次,怒吼声轰得所有人的耳朵,几乎都要聋了。
“东方秀!”西门贵大阳一声,气势奔腾,怒火狂燃的吼叫着。“你还躲?快给我过来!”
门外所有人,无论是东方家或西门家的,全都一起转过头去,看向那扇半掩的大门。
“出来!”又是一声吼。
秀娃吓得双腿发软,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人群自动让开,注视着她走下阶梯。她硬着头皮,怯怯的走向西门贵,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简直像是即将走赴刑场的死刑犯。
好不容易,即将到了丈夫面前,她又忐忑不安的停了下来,偷偷瞄了瞄马上的男人,小小声的唤了一句。
“夫、夫君……”
“你还知道我是你夫君?!”他额上青筋爆起,一声吼得比一声大。“你下药迷昏我,还将我送回大牢,什么事都瞒着我不说!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丈夫的存在吗?”
“我……我……”从小到大,秀娃还不曾这么被骂过。她低下头来,十根葱白玉指全扭在了一起,泪水再度冒了出来。
“还有!”西门贵大喝一声,瞪着那心虚的小女人。“京城里那个古里古怪、也姓东方的家伙,留了口信说你已经回家了。但我大老远赶回来,却发现你给我跑回东方家,这是怎么回事?”
“呃?”她困惑的眨了眨眼。
“笨女人,你已经出嫁了!你家不在这里,在西门堡!既然说要回家,就要回西门堡啊!”
“咦?”秀娃呆了一呆,猛地抬起头来,泪珠还在掉个不停。
见到那些眼泪,西门贵胸中一紧,心情更恶劣了。他哼了一声,低咆着说:
“哭什么哭!还不快过来!”
她却还愣在原地。
“你……你是来带我回去的?”
他撇了撇嘴,不耐烦到极点。“废话!不然我大过年的,不在家里睡觉,跑来这里干么?”
秀娃的声音很小很小。“我以为,你是特地来休了我的……”
“啥?”他拧皱浓眉,瞪着她问:“我没事干么休了你?”
“因为……因为我对你们做出了那种事啊……”因为心虚,她的小脸愈垂愈低。
“我又不是笨蛋!”他咒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会这么做,是为了我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