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断崖上,阴郁的天幕下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冶冬阳原本是要在脸上多划几刀,毁了容也无所谓,如果要为这张容貌只能隔她一尺之遥,那不要也罢!不料划下的第一刀就受了阻碍——
紧紧盯着地上的一截小指,骇住的他久久没发声。
忽然一声雷鸣,大雨倾泄而下,雨中的公孙谨激动的看着他,眼泪无法抑制的狂奔。
她好痛!不为那截失了主人的小指,而是为了他眉尾那道深刻的伤痕心痛,他——竟然、竟然愿意这么做!幸好、幸好让她来得及阻止,不然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一步步颠簸的走向他,少了一截的小指不断滴着鲜血,但她似无所觉。“为什么——要毁了自己?”她的声音几乎是不全的,还在为他猛烈挥刃向自己脸庞的那份狠劲而颤抖。
“我说过我要你相信,不管你变得怎样,我会陪你的。”僵直的瞪着她的断指处,血流如注的伤口,教冶冬阳心一窒。
“你真傻——”她冷静下来了,她怎能不相信他?还记得——之前他好像提到了“凶手”,那不可能是指爹爹,喔,她这个笨蛋,怎不早点想到!
“傻的是你!”他举起颤抖的双手想握住她,想阻止那不断冒出的红,却落了空。
公孙谨将手藏至身后,没让他握着,这次在情感凌驾之前,得先把事情问清楚,“你不怕我爹爹要你的命?”
他冷凝了脸。“我从来没在意过你爹爹的威胁。”
“你不是因为爹爹的威胁才贪生怕死的将我拱手让人?”
“当然不是,你这狠心的女人怎能这么说?公子若贪生怕死,不会见你坠崖就什么也不想的跟着跃下,公子也是九死一生才被救起的,他差点为你丧命,你竟然说公子贪生怕死?!”
连日来不见主子归府的暮春因护主心切,就是胆小怕事也得赶来看主子是否安好,谁知来到鬼窟就见主子眉尾一道刀子口,伤口不大,但挺深的,鲜血缓缓流下额际,为此他惊得不轻,随后听见两人的对话,立即气得为主子抱不平。
“我坠崖后你家主子也跟着跃下?”他的话让公孙谨震惊不已。
“公子简直是殉情了,要不是幸运落在大树上,早就粉身碎骨,身首异处,随后还叫人在崖下找了你几天,不见你身影,你知道公子有多难过?”暮春余悸犹存的解释。
“冶冬阳,你这个傻瓜!”她的声音哽咽,想起他曾经随着她跳崖,她就好怕好怕,怕得不住颤抖,她差点失去他了!
“我们约定过的,我不能让你孤单一个人。”压抑着的声音紧紧绷绷的。
“那也不用如此激烈!”笨木头、呆头鹅、又笨又呆的冶冬阳,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她边在心里臭骂他,眼泪也跟着不受控制的滑落眼角。
“当下我无法思考,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失去你。”他伸手拚命拭掉她刚滑出的泪珠,明明知道她脸上的缠布会吸走这泪水,但他总觉得这是他的工作,她的泪该由他带走。
“既然不想失去,告诉我,为何没来带走我?”她发颤的问。此刻她相信他一定是有理由的,她不容自己再误会他,但她需要知道那理由是什么。
“我中毒了。”他一面说一面颤抖的撕下衣角,暂时为她的手止血包扎。
“中毒了?!”暴雨中,她浑然不知疼,只惊愕于他说的话。
“在鬼窟我两次受人刺杀,就连跳崖获救,也被人再下手毒杀了两次,你也看到了这阵子我的病容,所幸都发现得早,才能大难不死,但大夫说还有余毒,要长期调养,而我不想在找到凶手前让你回到我身边跟着涉险,落崖,一次就够我心碎了。”他为着受尽折磨的事解释。
她这才仔细瞧着他的面容,他额上的伤口正淌着血,在大雨中随水滴落,但即使是这样的大雨中,她还是能瞧见他面皮底下那泛青的黑气。
他真的中毒了!
她没有错,她没有输,冶冬阳果然不会因受生命威胁就轻言放弃她,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保她周全,他爱她甚过生命啊!
缓缓扯掉脸上缠布,露出完好容颜。
“你没得天花?!”暮春先呼出声。
冶冬阳由惊喜转为疑惑,最后目光变得寒冽,但没多说什么,他在等她的解释。
“她是没得天花,而是跟我打赌─ ─”南宫辅脸色不佳的走了出来,他一直派人在鬼窟守着,就等着谨儿输,好把人带回自宅,没想到下属来报今日有变数,他特地赶来,却是他输了,输得极不甘心。
这冶冬阳竟然为了她,连容都敢毁,这场赌局他惨输!
看到他出现,公孙谨吓了一跳,把她的激动情绪都吓跑了,飞快的思绪在脑中轮转一圈,不行,好不容易误会都解开,可不要又被人搅局。
于是她连忙打断他的话,“木头,我好委屈啊,我忍辱负重啊,当初一恢复记忆,我就想着要回去找你,不料这卑鄙小人竟不放我走,还说就算我走也别想跟你在一起,说我已是南宫夫人,我们在一起会伤了你的名节——”不意外的眼泪配合哽咽的声调,简直是完美的演出。开玩笑,事情讲开了,当然要把错推给别人。
冶冬阳仍是默不作声,被打断话的南宫辅也不在乎当小人,她连演戏的一面都教他痴迷。
看两人没阻止,她继续撇清,“我只好跟他打赌你是另有隐情才不来接我,不是因为生命受威胁,本来我只提议装染疾,你若不嫌弃,就算我赢,他就会心甘情愿放我走,对外宣称南宫夫人染病死了,可是这家伙超狠的,说染疾不够,还不能说我已经恢复记忆,并得假装我很爱他,最后还得拿跳崖测验你,木头,你说这人是不是很狠毒?”
要她加重测验项目的确是南宫辅的条件,但那些方法其实都她想的。
“你忘了说如果赌输了,你答应要永远离开冶冬阳。”南宫辅适时插了一句话,其他事赖给他没关系,但这话他一定要说给冶冬阳听。
果然,冶冬阳一听,脸色显得更阴沉,“输了就要永远离开我?!”
“等等,别生气,那是因为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辜负我,不会让我输的,我这么相信你,你不感动吗?”她的嘴甜是天性,向来无往不利,他会原谅她的吧?
“但你还是误会了不是吗?说我是贪生怕死之徒不是吗?”他脸色没有好转,反而多了一丝怒气。
南宫辅倒是很高兴这样的发展,也许他还有机会把人带回家。
“我是一时会错意,我不是故意的,我——”她拚命想解释,就怕他会质疑她的感情。
“住口!”他在乎的不是她的解释,这丫头压根还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我——”从没见过他对她发这么大的火气,而且那火焰就跟他方才划自己脸庞一刀时的表情一样狠绝,这让公孙谨惊惧得缩了膀子。
他怪她害他伤了自己的容貌,这全因为她没能相信他,他会因而离开她吗?
不要!她从没这么害怕过失去一个人,但此刻她真的怕极了,怕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请、请你不要离开我,请你原谅我!”没尝过求人滋味的她惊惶失措的扯住面前
男人的衣袖。
但冶冬阳他的面容依旧凶恶,上前拉出她断指的左手。“你害自己失去小指,要我如何能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