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宠爱武惠妃,当然也疼爱寿王,但陕王这孩子朕观察很久了,颇有帝王之才,朕早有打算让他继位,但碍于武惠妃的争吵以及太子的争权,朕一直下不了决心,这回武惠妃陷害太子,朕也知道他是无辜的,但他的德行实在撑不起帝王的根基,虽然废了他,可他那不成材的野心仍然会蠢蠢欲动,危及到陕王的登基之路,所以朕只好忍痛除去。”
这陛下果然是个狠角色,连亲骨肉都下得了手,可也就是因为这份狠绝的心,才能让他开创现今这太平盛世。“可是陛下,陕王的前方还有个武惠妃,您打算怎么做,也除去吗?”
“这个嘛……朕再想想……”
冶冬阳了然的瞧着玄宗,这玄宗什么都好,处事果决英明,可唯独遇到女人这关口总是犹疑不定,变得优柔寡断,杨贵嫔就是一例,现在又加上一个武惠妃……希望这不要为他种下败亡的恶兆。
“先不提朕的事了,爱聊真要辞官回乡?”玄宗转移话题,表情不舍的问,毕竟是贤才啊。
“是的,请陛下成全。”
“没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
玄宗不禁叹息。“唉,朕明白,爱卿本来就对权势没有野心,会答应入朝,完全是因为谨儿的关系,如今你把信还给了朕,也了结朕与国家的危机,但你与谨儿呢?不可能了吗?”
他敛下脸。“臣——”
“算了,别说了,朕暂时不想知道你们的事。”玄宗瞧见他的神色,忙挥手制止,一双眼暗自偷瞄向左侧的屏风。
这话说出来想必不是激怒那人儿,就是让她伤心大哭,与其如此,干脆别说了。
“陛下,臣还有事,先告退了。”瞧见陛下的异状,冶冬阳心里也有了数,微叹的起身。
“要走了吗?”
“这有可能是臣最后一次参见陛下,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他慎重行礼后,飞身离开画舫,钻进龙池边的“沉香亭”,飘逸身影潇洒离去。
“谨儿,人都走了,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出来吧。”玄宗无奈。
这时公孙谨才噙着泪走出屏风。
“谨——”
“什么都不必说,我打算回长白峻岭了。”
他有点讶异。“你真的打算放弃回去?”若是公孙谋,应该不会选择就这么结束。
“我想,这是最好的结局。”她抿着嘴,睑上少了惯有的顽俏神采,有的只是苍白得吓人的脸色。
“最好的结局?”
“我想回长白山上待产。”
“什么?待、待产?!”玄宗口吃了。
“我想守在爹爹身边,让他少些担心。”她神情哀伤的说。
“你有孕了?”他吃惊不已。“冶冬阳知道吗?”太吃惊了,他赶紧再补问上一句。
她哀怨的摇首。“我没打算让他知道。”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说不定他得知后会接受你——”
“我不要用孩子拴住他,那没意义。”
“可是他是孩子的爹啊。”
“是又如何?我不想逼他,况且生这孩子说不定有危险,倘若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可减轻他一些负担,我不想再为他多添烦恼……”一双少了精灵淘气的眼眸看起来了无生气,让人忧心仲仲。
“你是担心自己跟你娘一样难产?”他讶异。
“这不无可能。”
“你身体健康,会不会是多虑了?”
“也许是我多虑,但倘若不幸发生跟娘一样的遭遇,他不是就多一件内疚的事吗?我不要他再因我而有一丝难过。”
想不到这丫头对冶冬阳真是爱到骨子里了,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肯再让他承受失亲之痛。
但身为长辈的他可就看不下去了,这事若这样了结,让她回到皇叔身边,皇叔必定会责怪他照顾不周,这可不好啊。
沉着脸,除了叹息,他还得再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挽回这对小恋人仳离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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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舫之聚隔没几日,玄宗趁着冶冬阳整理包袱、安置下人,所以延了几日尚未出发的当口,带了几名贴身侍卫匆匆赶至治府。
“陛下,您怎么来了?!”瞧见玄宗竟亲临府上,冶冬阳吃惊讶异不已。
“幸亏爱卿还没离开长安,否则朕可要白跑了。”玄宗在心底呼了一口气。
“陛下有急事找冬阳?”他已辞官,即刻就要上路回洛阳,陛下找他做什么?“朝堂出事了吗?”他锁眉惊问。
“朝堂好得很,出事的是朕的家里人。”玄宗的睑色空前凝重。
冶冬阳一头雾水。“陛下的家里人?”
“谨儿她——唉!”玄宗拍着大腿,长吁短叹起来。
“谨儿怎么了?”他一窒,人跟着发僵。
“她——要朕把这东西交还给你。”玄宗苦叹着把紫玉镯子交到他手中。
接过镯子,冶冬阳紧绷的脸庞有些崩塌。当初他将环佩铃铛还给她时,她并没有归还这镯子,他也没打算讨,因为在他心底,早就认定这镯子是属于她的,而今她竟归回了这镯子,代表她也不再眷恋他了吗?
一阵心痛油然而起,疼得他说不出话,只能怔怔望着镯子出神。当初谨儿接到环佩铃铛时,也是这般心闷,像窒息一般的感觉吗?
玄宗瞧了暗喜。明明有情,又何必为已经无法挽回的事而煎熬?这不过是多一件憾事罢了!
“朕还没说完,还有一件东西谨儿也要朕一并交给你。”他取出一撮黑发。
冶冬阳见状,霍地起身。“这是?”他呼吸己感不顺。
“这是谨儿的乌丝,她——唉。”话说到一半,玄宗又叹声连连。
他更急上心头。“谨儿她到底怎么了?!”
“唉,朕不是说了?出事了,谨儿就是不听劝,这丫头她、她决定要出家了!”
“出家?!”他瞬间脸色大变。“她为什么要出家?”
“那丫头说她不想再闹事,决定出家为尼为你爹的死赎罪,并修身养性,消除自身顽劣的业障。”
他愣了愣,不敢置信,脸色千变万化,无法表达此刻的心境,“她……真的决定这么做?”
“就是啊,明天她决定在卢台削发,朕怎么拦也拦不住,所以想要爱卿去劝劝,不然真让她削了发,朕无以面对皇叔的怒气啊!”他惊恐的抖了抖。
“谨儿她……”他的黑眸一紧。
“你不去阻止吗?”玄宗焦急的问。
“臣……”他一脸黯淡。他该去阻止吗?该吗?
瞧他复杂的神情,玄宗知道他需要些时间厘清自己的思绪,既然讯息已传达到,这时也不便再多加逼迫,便在他失神中自己静静离去。
治冬阳兀自怔忡着,良久才低首望向掌中质地温厚的紫玉镯子。
“嗯,就当交换信物,我得你传家镯子,你保管我的身分象征,公平吧?”
脑海中清晰浮现那丫头说这话时那热切的笑意……
那丫头想必是跟定他了,他也紧握住她的手,以为两人不会分离,但如今,他却不得不放手、不得不舍下,因为得为死去的人交代……
低首再瞧那撮发丝,这玩心盎然的淘气丫头竟说要舍弃凡尘赎罪……
他强烈震撼着,黝黑深邃的眼垂了下来,神色疲惫万分。
无法否认的,他依旧念着她、想着她,思念的心从来没有一刻消淡。
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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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台乃历代皇族御用的佛堂之一,位于长安城近郊,不是宏观巨筑,但精巧细致,尤其四周有茂盛如青的森林,在晌午过后笼罩着蒙蒙白雾,带来深林与空林般幽静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