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飞扬古面红耳赤地望着阙无痕。“阙老弟,我……”他五十开外的人了,要他跟个小毛头赔不是,实在是有些儿拉不下脸。
“飞将军切莫自责,这种事不曾待过北方的人,当然不会晓得。”
“你住过北方?”康熙好奇地间。
“是的,小时候母亲曾带我到二连浩特重镇住了五、六年。”
“令堂既是汉人,怎会带你住到那种地方?”
“家母不是汉人。”他从没说过他娘是汉人呀。
“那她是……”康熙一顿,发现此刻人多口杂,不宜谈论私事,赶紧转移话题.“去查出究竟是何人纵火。”
“遵旨。”答案很快就揭晓了。无故调走军粮,谎报粮草短缺,甚至放火烧营,都是同一人所为索额图。
为了预防他继续图谋不轨,飞扬古将当初他所怔用的一干员从,士自将领下至伙夫,全部撤换掉。
但这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临时征召来的伙夫不善烹煮,经常吃得士卒们叫苦连夭,就是康熙本人也一迭连声的抱怨。
飞扬古于是贴出公告,鼓励大伙举荐厨艺较佳者到中营来,为皇上调理饮食。
公告贴出三天了,丝毫没有下文。直到第四天晚上,才勉强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士兵,据说叫“阙很多”。
阙无痕守卫在康熙身旁,一见了“他”,当场险险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第十章
阙无痕几乎一眼就认出她是乔装改扮的多侬格格。她几时跟来的,他见一点也没发觉?
贵为天皇老子的,基本上是不会接见类似厨子这种极卑微的小卒子,但目前情况特殊,又适逢行军在外,因此康熙才会慎而重之地把负责打点一日三餐,大有可能乘机下毒的伙夫找来,当面问话。
多侬格格跪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却猛往阙无痕那儿眨巴着黑白分明的水眸,暗示他稍安勿躁,至少别在这节骨眼发作,让彼此都吃不完兜着走。
“把头抬起来。”康熙命道。
多侬格格屏着气,依言仰起抬首——-
嘎!
有那么一下下,帐里莫名其妙地鸦雀无声,连呼吸也自动放慢,全神买汪在她那张素白,但依旧明媚鲜妍的俏脸上。
可惜呀可惜,一个大男人长得这么弱不禁风,瘦小单薄,尤其是嘴皮子上那两撇滑稽的胡子,真是有够碍眼,难怪他只能当个备用的伙夫。
康熙似乎也有同感,才会衔着嘲讽的微笑。
“你叫“阙很多”?”
阙无痕一听这名字更差点儿喷鼻血。
“是的。”多侬格格自动冠上“夫姓”,自觉没啥不妥,因此回答得脸不红气不喘。
“你很会作菜?”
“是的。”
老天,连这你也敢撒谎?干脆杀了我算了!
阙无痕委实听不下去,乘没人注意,赶紧对她摆谱、使眼色。孰知,这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死的笨女人,居然硬是给他有看没有到。
“你会烧什么菜?说几样来听听。”哼!说不出来就知道你是冒充入内,意欲不轨。康熙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每天和油烟为伍,善于烹调炒作的人。
“呃……”
扯不下去了吧?大伙突然变得乱没同情心,不约而同地想看她的好戏。唯有可怜的关无痕冷汗兀冒,背脊发寒。
“奴才比较拿手的是广东菜式。”多侬格格沉吟了一会儿,才不疾不徐地说。
“例如糖醋咕姥肉、腰果虾仁、东江豆腐堡、碧绿佳鱼卷、豉汁播龙缮、鸡丝粟米羹、香麻煎鱼脯、蜜汁叉烧……至于稍差一点的,也还有川式菜类的,如鱼香肉丝、豆瓣鱼条、姜爆鸭丝、枪炒黄瓜……其它的,嗯……北方菜也能烧个十几二十道,要一并念出来吗?”
还有呐?在场的包括康熙都被她一口气念出来的数十道菜名,搞得肠胃大战,猛咽口水。须知,他们才刚度过三餐不继的断粮危机,又让那些拙劣临时捉来充数的伙夫弄得快翻胃,哪经得起这种“折磨”。
其中最最惊诧的当非阙无痕莫属了,就算她记性好,能背出几道中听不中用的菜式,那又如何?难不成她要每天照三餐背给康熙“吃”?
“好好好,”康熙显然非常满意她的“拿手好菜”。“朕再间你,你认不认识索额图?”
“认得啊!”她话才出口,立于左右的侍卫便冲动地拔出刀剑。
飞扬古首先发难。“大胆狂徒,竟敢勾结逆贼。”
“我没有啊!”看到亮晃晃的刀,多侬格格心生畏惧地慌忙移向阙无痕脚边。
阙无痕面上虽然波澜不生,但心里却已做好准备,只要飞扬古敢经举妄动,他将不惜冒着自毁前程的危险,出手搭救,即使因而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刚刚明明说认得索额图。”
“索将军是南军的统帅,这儿的士兵尽管没见过他的人,也听过他的名,你敢说你不认识他?”多侬格格贵为皇亲国威,大场面见多了,刀剑她还畏惧几分,大呼小叫她可不怕,马上有条有理地把他顶回去。
“我……”对喔,如果认得索额图就该死,那康熙皇帝岂不是也要回去见列祖列宗了?
胡涂!
飞扬古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最近是怎么稿的,老是说错话,做错事。他汗颜且尴尬地瞟向康熙,请示他降罪。
“你先下去休息吧,这些天累坏了。”康熙明白他是护主心切,并不怪罪于他。回头询问阙无痕:“他是你摩下士兵?”
阙无痕尚未回答,多侬格格即猛挤眉弄眼,要他承认。
真是强人所难呐!万一让人揭穿他营中藏着一名女子,后果将不堪设想。但:无计可施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是的。”
“好极,从今儿起,朕就到你那儿搭伙。阙很多听旨,朕对你为一品御厨,你只准烧菜给朕和朕的阙爱将吃。”
啥?
多侬格格没有撒谎,她的确烧得一手好菜,康熙皇对她赞不绝口,每吃一餐就给她一份厚礼,不到半个月,赏赐的物品竟已多到没地方放,必须另行给她一个营帐才够用。简直羡煞所有的人。
现在她不但有两名侍从,还有十数名助手,走起路来都有风了。
然而纵使如此,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因为阙无痕告诉她,她愈受宠,离死期就愈近。
“你不要生气嘛,我也不愿意这样子呀!”她可怜兮兮地经扯他的衣袖,枢枢他的掌心,像个做错事,等待受罚的小孩。“要不是奶奶一把火将小木屋给烧了,又硬逼着我和咚亲王的儿子订婚,我也不需千里寻夫,找到这儿来。又误打误撞,遇上告老还乡的御厨,为了贪一时口腹之欲,跟他学了三个月的厨艺,结果就……其实有一大半原因,我也是为了你,人家说要捉住丈夫的心,就得先捉住他的胃,所以我才不辞辛苦……谁知道会变成这样。”总之,一切纯属意外,请君见谅!
“欺君之罪,乃唯一死刑,你知不知道?”如果可以,阙无痕会毫不迟疑地打她二十大板,以做效尤。
难道她不了解一个女孩儿混迹在满是男人的军营中,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吗?
“不会啦,”她天真地说。“你忘了,我是皇上的外甥女,要是他不肯卖我面子,还有我奶奶,她可是皇上的姑姑耶!况且,再不济也还有你,他们跟我说,你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耶。”说着还用手肘戏谨地经触他的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