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个时辰,他想她应该消了气,才慢条斯理地在凉亭找到她。
“不用你来闹,我也能脱身。”叶翔舞异常平静。“再说,你凭什么来闹?”
“我是你师兄啊!”多好的师兄。
“师兄?”她轻哼了一声,睨他一眼。“好,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清楚。”
她凝视他的眼神,静谧中有着某种决心,看得他心惊,却又动弹不得。
慕笑尘再也笑不起来,他与翔舞之间,早已不是嬉笑就能应付。
“我没当你是我师兄,从来没有。”
她只知道,无论是胡作非为、欺负她的慕笑尘;还是忽然消失不见,让她找不到人算帐的慕笑尘,总之,他就在她心里,好久好久。
“不是师兄,我们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了。”他现下的表情,和她记忆中的某个时刻好像。
同样的冷清迷离,同样的虚无飘浮,让人抓不住、摸不着。明明就近在眼前,心却似隔了好远。
慕笑尘走到她跟前,不由自主伸出手轻抚她的脸。如此娇俏情深的一张脸,但即使爱慕留恋,又能如何?
突地,心中情潮如洪水,终于压抑不住而决堤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好痛!心痛的感觉随着情潮泛滥而加剧,他真的很想忘记那件事,当成无稽之谈,当做从来没这回事,忘记这种心在焚烧的感觉。
“如果连师兄妹都做不成,我还有什么理由再亲近你?”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她并非不坦荡、不敢坦诚的人,她知道自己一直记挂他、放不下他。
对他,她有情。可是他呢?他当自己是什么?那感觉有时触手可及,却总在转瞬间消失,让她什么都抓不住,仿佛,她就是个玩笑。
“我当你是……”他恍惚,接不下话。
“你当我是兴致来了就可以拿来戏弄玩耍的人,想闹就闹,不想见了……”她笑得无力。“就决然的离开。我不就是个有趣的丫头,随你呼来唤去,根本不用在意的,不是吗?”
“翔舞,你该知道,不是……”
“我不知道!”叶翔舞甩开他的手起身。“我只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你以为我是那种随便的女子吗?随便拽着一个人不让他走,随便开口请你等我,而你却一声不响地走掉!你分明就是逃跑,你逃什么?你就这样讨厌我?嫌我烦?不想见到我?”
没错,她是耿耿于怀,怨恨他当初无情的离开。
朝夕相处这么久,两人间的异样感情他难道感受不到?他什么都不说就走掉,不是逃跑是什么?
“既然如此,你干嘛又要回来?为什么还跑来捣乱?我要嫁什么样的人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你阻拦是什么意思?慕笑尘,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任意妄为!”她真的看不清、看不懂他。
叶翔舞用力别开脸,敛起悲愤的表情,转身就想离开。留着,只是自找难堪,话已至此,从今往后,怕是就此断绝了……
心中一阵苦楚,她真的不知该拿这人怎么办?
忽然,脚下步子乱了,下一刻她被人拦腰拉进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仿佛使出全身的力量想将她嵌入胸前,这一生都不再放开,至死方休!
他想抱着她不放开,好想好想,想得不知是抱着她死比较痛快,还是让她开开心心的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翔舞,我怎么会讨厌你?你怎么会和我无关?我不是一开始就直念着最疼爱的就是你,就是你啊!打从你上天灵山,就注定我这辈子要心神俱焚。离开,是察觉恋上你;再见,也是思念你。我会捣乱胡来,是因为我不想见你嫁人,甚至不想看见你跟任何男子接触。”
他的手紧紧的箍住她的腰,面容紧贴在她的脖颈,低喃的声音竟带着无边无际的苦闷。
“你真有此心,为什么总是……总这样反覆无常,你到底想怎么样?又想我怎么做?离开时你就该想过,既然走了,就是断绝跟我之间的连系,我当不认识你这个人,没想过你这个人,何必牵肠挂肚?又何必一听说你在宫中,就答应公主的条件……”
“翔舞,我喜爱你……”
叶翔舞身子猛地一震,再也无法言语。
第七章
两人维持着这种姿势,叶翔舞察觉不对劲时,是他环在她身前的双手滑了开。
她稍稍回身,大惊失色地发现他全身颤抖,一张面孔惨白得毫无血色。
“你怎么了?”叶翔舞想扶住他,却被他闪开。
“没事。”慕笑尘的唇色几近透明,一手紧揪住胸前的衣服,竭力忍住那股钻心噬人的痛。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如此无法承受的痛!
“怎么可能会没事,你……”她欲上前。
“别过来……”他快速的后退一步,不想让她察觉自己的异样,却更引起她的怀疑。
怎么会……到如此地步?
仅是她的亲近,就能引起揪心的痛苦,之前明明不曾这样,还是他终究避不了动心动情?
慕笑尘想转身离开,却一阵天旋地转,神志顿时一片混沌。
他最后看到的,就是叶翔舞惊慌的脸……
☆ ☆ ☆ ☆ ☆ ☆
醒来时,他仍在叶家别院,心口的疼痛略有减缓,他呆怔地盯着上方的床幔,久久回不了神。
这到底是对还是错?再见她,跟她说出那些话……他这个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的脑袋又有什么用?
霎时,他心想自己如果是个普通百姓就好了,可若是那样,他跟翔舞是否还会有此缘分?
“醒了?”轻柔的声音由一旁传来。慕笑尘微偏头,瞧见倚在窗边的她。
叶翔舞走过来坐在床边,撩开他额前几缕散乱的发。“大夫来看过了,却看不出病因,只说要好生休养。”
他的眸光流连在她身上,自始至终,他只喜爱她一人,她恐怕也是如此。
心心念念、牵牵挂挂,无论嘴上如何倔强的撇清,无论行为如何的不羁,但心里其实早就注定住着一个人。不知为何自己如此笃定,但这念头却根深蒂固。
可他若不明白,还有谁知?
“你不问?”他坐起来,拉下她的手握在大掌中。
叶翔舞的眉心轻轻一叠,不满他过大的动作,才说要好生休养的。
“你若是不说,我问又有何用?”
“到此地步,告诉你又有何妨。”慕笑尘轻笑。“这世上有一种人,万人看他皆是幸,唯有自知多残缺。”
他凝视着她,叶翔舞一颗心却没来由地紧了紧。
“师父说,我生来注定是七情残缺的命格,佛家的喜、怒、哀、惧、爱、恶、欲,我独独缺少了爱。”
“命格?”叶翔舞眸光流转,怎么会牵扯到佛家的事?
“大爱如苍生社稷,小爱如儿女私情,动之则心神俱焚。心存情爱便要受刀绞之苦、箭穿之痛,心若被焚,神灵亦毁,恍若置身阎罗地狱。”他的眼中闪动着幽光,没想到在她面前说出这些话时,自己竟能如此平静。
“骗……人……”叶翔舞忍不住脱口而出,因为觉得荒谬而话语断续。
“这可是我们伟大的师父说的,虽然老头早就想整我,但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翔舞,你无须怀疑,老头精于此道。”
“你的意思……你就是有着这种命格的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若是如此,动情会怎样?心神俱焚吗?
慕笑尘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又恢复原来调笑的面容。“可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