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儿傻愣地坐着,恍若被一连串的事给震慑得说不出话。
见状,他唇角扯开饶富兴味的笑,拉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幸儿立即跳下床。“欢哥哥,我去帮你备热水。”
宇文欢也立即将她扣住。“你不是叫我哥哥吗?既然是我的妹子,怎能在府里当差?”顿了顿,唇角嘲意似有若无。“这不就是你一开始打定的主意?”
她瞪大水眸,用力摇摇头。“不是的,我不知道哥哥家……这么大。”
方才所见,穿廊过后是大厅,出拱门是小桥流水,有好多大楼台,楼中有台,台中有亭,还有横隔在这院落外的河,以及这房内不用点火也亮透着的……皇宫也差不多是如此吧。
她方认的欢哥哥,该不会是皇帝老爷吧?房内如白昼灿亮,她更加看清楚了他的面容,真的是好俊好好看。
被这么好看的人捡回来,带回这么漂亮的地方,她真的能待下吗?
瞧她小嘴张得大大的,宇文欢略带稚气的俊脸扬笑。“往后,你就在这里待下,倘若哪日我真缺个小婢,会同你说一声。”他拐弯抹角地安她的心。
幸儿天生弯弯的唇角抖了又抖,想说声谢,一股腥甜却从肚子里往喉头冲,猝不及防地呕出一口血,血色红中带黑,喷在宇文欢的靴上。
“欢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她慌透了,想拿自己破旧的衣角擦去那脏污,岂料身子才刚往前,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幸儿?”有力的臂膀在她趴上冷地之前将她捞起,仔细瞧她面容,见到像是深镂在她眉心的黑气,宇文欢立即拔声吼,“无咎!请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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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连夜进宫请出御医,进府诊治幸儿的病情.
“爵爷,这女娃身上不只有病,还有毒.”
“毒?”拳头不自觉紧握。
是怎样的爹娘才会有如此歹毒的心思?!将她丢在无人会经过的林里,怕要是狼群没吃,要是隆冬的寒风冻不死她,这毒也非要她死不可!
虎毒不食子,她的爹娘却连个畜牲都比不上!
“毒侵害了这孩子的筋脉,要救她……并非难事,但也不是件易事。”马御医把话说得很含蓄。
“给本爵爷救!要是救不了她,你就同她一块陪葬!”年纪尚轻,却已是霸气十足,黑眸眯出的杀意毫不掩饰。
“爵爷,你这是在为难我了。”马御医双鬓霜白,目光精烁,看了宇文欢一眼,无视他的威吓。“这孩子底子差,先天不良,后天失调,小病转为大患,再加毒和冻,能够活到现在,老夫已觉老天待她不薄了。”
闻言,宇文欢浓眉皱起,想起先前在林间瞥见的拘魂阴差,倘若那时他不睬,也许她真会死在那霜天雪地里。
思及此,心头竟泛着莫名的疼,连带着一股恨在封印的心间鼓噪。
“爵爷,这孩子并非不能救,但就算救回,也无法如常人那般健壮了。”
“无妨。”只要命还在即可。
“即使要她一生与药为伍?”
“无妨!”黑眸一定,冷光迸裂。“本爵爷要她活,她是哪儿也去不了。”
马御医看了他一眼,浅勾笑意。“这还是老夫头一回瞧见爵爷如此执着一事一人呢。”好歹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性子清冷,少有情绪彰显在外,但今晚,他看见了不少奇迹。
宇文欢微恼,瞪他一眼。“碎嘴。”
马御医不痛不痒,继续开他的药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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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哇,欢哥哥,今儿个不是你的戴冠礼吗?”半躺半卧在床的幸儿,恍若已经被养得娇贵,尽管见男人入房,她还是不动,嘴张得大大的,就连眼也瞠得大大的.
才不是她被养得娇贵,而是她被吓到。
今儿个是欢哥哥满弱冠之年,因家无长者,所以皇帝爷爷说要替他行戴冠礼,而这时候他早该进宫了,怎会还有空特地绕到她房里?
余光瞥见他手上的茶盅,她很认命地垂下脸。
原以为今天可以逃过一劫的,想不到他还是亲自坐镇押她喝药。
“幸儿。”低沉的嗓音懒懒的,却蕴藏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来了、来了。”拉开软被,坐直身子,她一头长发未束,很认命的倚在床柱边,接过茶盅,掀盖一闻,忍住欲吐的冲动,把心一横,眼一闭,张嘴咕噜咕噜地往下吞,连欣赏茶盅上的花饰和龙凤呈祥家徽都懒。
好苦啊,真不是人喝的。
喝了三年,她还是很不习惯啊。
“梅儿酥。”
“哇!”欢哥哥今天心情很好喔,居然赏她梅儿酥?!
快快接过手,吞进嘴里,喂那喉底的苦。
吃得正乐,瞥见他难得穿上官服,乌黑的发束起,头上带了个珠玉冠,撇开淡漠黑眸不谈,他面白如玉,朱砂在眉间,身形是有几分书生味,但官服偏又衬出他英气昂藏,高大挺拔的武人之态。
“怎么吃的,都掉一大半了。”语气依旧清冷,长指挥开掉落在床的饼屑。
“啊?”她看得有点傻,听他这么一说,连忙回神,抚住跳得有点快的心跳,笑吟吟地掩饰,问:“欢哥哥,你今儿个不是要上朝吗?”
“怎么,我想在这儿多坐一会,也得要经过你的允许不成?”他哼了声。
清冷的眸迅速扫过她的颜面,确定她的气色没再恶化,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她巴掌大的小脸清透白皙,不仔细瞧,会以为她是天生丽质,实则面带病气,但比起方救起她时,已好上太多了。
“没,欢哥哥要坐多久就坐多久,要是一整天都不走更好。”唉,她度日如年哪,呃,不不不,说这句话是会遭天谴的,但她日日如日,一成不变的生活过了三年,不觉得闷才有鬼。
第一年,欢哥哥要她养身,不准她出房;第二年,欢哥哥要她开始习字读书,不准她出房;第三年,欢哥哥要她学女红刺绣,不准她出房……呜呜,她跟被囚禁有什么两样?
原来大户人家的千金都是这么辛苦的?可她,镇远侯的义妹也很苦,尤其嘴里最苦,天天苦,照三餐苦,好苦。
“原来你巴不得我误了朝事,被砍了脑袋啊。”他哼笑着,语气透着逗弄的诡邪戏谑。
“没,我才没这么想呢,我等着病好要服侍欢哥哥的。”她一脸认真,大大的眼黑白分明,精神得很。
“是吗?我还以为你心里在怨我。”他习惯性地哼了声。
“才不呢。”声音有点虚虚的,正想要再辩白,却听到门外响起无咎的话——
“爵爷,时辰到了。”
宇文欢撩起衣袍,轻掸两下,行云流水地步出门外,连声招呼都没打。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方式。
她住进镇远侯府三年,虽不知外头对欢哥哥的评价为何,但他救她、怜她,已经让她视他为天上的神,远远膜拜,近近痴望。
不能怪她,实在是欢哥哥这三年真的出落得太美了。
有时她揽镜自照,都觉得自己像是地上一堆烂土,怎么也及不上欢哥哥的十分之一。
唉。叹了口气,倚着床柱发呆,这也是她每日的课程,横竖在夫子来之前,她就是如此度过时间的。
不一会,觉得脸颊被两道炽烈的视线烧得难受,抬眼探去,就对上一双气愤又怨恨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