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若老夫诳言,随时等你来杀。”
那人笑得胸有成竹,就像是在他的心里安上了一座紧固的网,心也跟着踏实了起来。
隔日,他便带着幸儿踏上回京之旅。
距离幸儿的初九大忌只剩一个月,他一定要拿到西域千蛛红不可,哪怕这千蛛红已经由皇上转赐给公主。
但,该要怎么做,才能不留痕迹?
要杀人不留尸,简单,但要不杀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窃得物品,他倒没试过。
忖着,眼见所有宫女都退出寝宫外,只留一位守在宫门,而里头灯火全熄,他垂眸掂算了下,凌空飞起,黑影融入纯黑的夜,而后无声无息地窜入宫内,那宫女还以为只是一阵风拂过。
宇文欢身如迅影,记得神机说,千蛛红带着一股浓烈的呛味,几尺内必闻得见,然而他在寝宫逛了一圈,却始终没闻见,是他的嗅觉差了,还是……正忖着,一股呛鼻味突地扑来,他回身探去,眯起黑眸。
那是公主的寝殿,难道……
几乎没有犹豫,提气而驰,门开门关,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动静,而他顺着气味寻找,却发觉味道竟是出自于床幔之后。
“你总算来了。”床上的人懒声开口。
宇文欢眸底凝起一股杀机,犹若鬼魅,徐步靠近。
“你想杀本宫?别忘了,本宫一旦出事,宇文家可会被满门抄斩呢!”
那霸气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让宇文欢停下了脚步。
她满意地笑了。“本宫就知道你一定会来,不愧本宫要马御医特地放出消息了。”
床幔微掀,朱香吟一头云瀑未挽,滑落在身侧腰际,玉面似芙蓉,神韵如牡丹,让见者莫不为她的绝艳无双而拜倒,然,宇文欢是例外中的例外,完全不为所动,甚至眸底渐起的杀意未褪。
“你无话可说吗?”
她笑声如银铃,听在他耳里却像是鬼差拘魂链磨地的刺耳声响。
“让本宫说吧。本宫听说你有个版画师义妹,自小身子骨奇差无比,心脉重损,所以你为她访尽天下良材益药,却始终改善不了,但本宫手中呢,有着皇上赏赐的西域千蛛红,听说这味药材专护心脉,若炼制成丹,则能成为百毒不侵、百病不袭的救命丹。护国公,你想要吗?”
宇文欢黑冷眸底复杂得教人读不出思绪,唯有抿紧的唇角看出他在挣扎。
“护国公,你想怎么做?”朱香吟笑吟吟的,恍若胜券在握。
她想要的,从没错失过,眼前的男人,不会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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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皑皑,冷辉生华,尽管隆冬风雪冻得人只想往床上卷,然而,此时的京师却是欢天喜地的准备过年。
幸儿坐在屏榻上望着窗外,看着下人们非常忙碌地奔走着,手上拿着各式各样应景的物品,妆点年节的氛围。也对,这护国公府是新落成的府邸,头一回过年,自然是要盛大些。
大伙忙得像是后头有鬼在追赶着,只有她,很可怜的、很悲惨的被软禁了,哪儿也去不了。
唉~~
“小姐,怎么了?”贴身丫头良儿立即备上温热茶水。
她抬眼,接过茶,又叹气了。“良儿,欢哥哥回来了吗?”
“爵爷尚未回府。”府邸的所有人还是习惯叫自家主子的旧称。
“是吗?这么忙啊。”也对,欢哥哥虽无官职在身,但好歹是功勋彪炳的护国公,初至新邸,上门祝贺的官不胜枚举,再加上过年时节,肯定是忙得分身乏术,没空多理睬她也算合理。
只是,她很无聊啊,除夕夜只能待在这里发呆。
这府邸和侯爷府不大相同,格局又更气派了几分,但她只想回熟悉的老窝,待在这里,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忍不住想,欢哥哥肯定又是有事瞒着她了。
视线放远,不由得回想起在杭州时,无咎哥哥说——
“丫头,真可惜了你一身病骨,若你全心潜佛,来世必有大格局。”无咎半是叹息,又是可惜。
“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我只是想服侍欢哥哥而已。”幸儿潋滟的水眸眨也不眨。“无咎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无咎浅吟了会,哑声开口。“丫头,你可知道你欢哥哥要是情绪大动,大悲大痛便会发狂?”
“我知道。”
“你又知道了?”
“六年前在茶肆时,我发觉到欢哥哥的不对劲,但并不以为意,一直到欢哥哥从边关回来,面容扭曲如恶鬼,杀气横生,连我都吓着了,而你喂他喝血,他便静了下来,那时,我就确定了心里的猜想。”
“你没睡着?”他微讶。
“睡是睡了,但总是不安稳,半梦半醒瞧见了那一幕,还以为是鬼差上门了呢。”顿了下,像是微恼他转移话题,不悦扁嘴,说:“无咎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功力不够深,才会教无咎哥哥三言两语打断,她还得再磨几年吧。
“……丫头,若我说,术士之言为真,你心里有何感想?”
“没有感想,我知道那是真的。”她很怕死怕被抛弃,直到现下,依旧害怕,但她还有更怕的,就是当她死了,欢哥哥会发狂。“九岁那年,若不是无咎哥哥和欢哥哥,幸儿早已命丧黄泉了。”
“你不怕吗?”
“怕,很怕,更怕你说的孤死。”一个人孤单死去的滋味有多难受啊。“但是,不能为了要救我而让欢哥哥牺牲这么大,我知道欢哥哥的眼睛是因为我才受伤,而且他是存心的。”
“是我动的手。”懒懒说出,接收到她不满的目光,无咎也只能无奈道:“唯有我伤的,他的伤才不会痊愈,也唯有我的血才制得住发狂的他,我和他……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是分身吧,他等同我失去的一部分,而我守在他身边,就是在等着收回那部份。”
幸儿攒起眉。“难道……欢哥哥天生异于常人,是因为……”
“没错,我原是半妖半仙,而后藏身在佛前的红烛修行,前世他寿终时,我不小心在他身上滑下一滴泪。”他指着宇文欢的眉心。“必须等到他寿终正寝,我才拿得回。但其实也是有其他的法子,好比杀了他……丫头,别瞪我,我并不想那么做。”
幸儿闻言,眉头狠狠地打了个死结。打她初识这两人,便觉得他们绝非常人,心里不怕是因为她只怕死怕被抛下,对于救她的人,哪怕是妖是鬼她也感激,没有害怕的道理。
“欢哥哥知道吗?”她可以平和接受,不代表欢哥哥能够妥协。
难怪无咎哥哥说,欢哥哥即使死后也不见得会在黄泉路上与她相逢,只因他们原就不同道!
“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他会杀了我的。”他呵呵笑着。“前世的他,为情抑郁而死,我原以为今生的他该是薄情寡义之人,岂料他骨子里依旧情深意浓,也对,他还得修上世未修完的课题,我可以陪他慢慢走,然而遇见了你,所有的命盘都打散了,他想救你,我就帮,他想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所以,为保我性命,你点醒欢哥哥注意我的阳寿欲尽;为保我性命,你带我前去边关;为保我性命,你让欢哥哥在边关大开杀戒,从边关一夜奔回;为保我性命,你让欢哥哥戳瞎了眼,好找个理由下杭州寻神机;为保我性命,你假装成神机,给欢哥哥留住了一线生机……无咎哥哥,我的命不值钱,别为我如此费心。”她泪如雨下,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