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也不回地朝前直奔。
“鬼啊!”
宇文欢蓦地停步,眼角余光瞥见有抹吓得屁滚尿流的人影,他意识有些模糊,但依稀认得出是瓦刺的大将。
扯唇一笑,似乎笑得极为愉悦,然看在那人眼里,却犹若恶鬼诡笑,吓得几乎破胆。
“我是鬼?”嗓音粗哑透着难言的兴奋,火焰映染着白皙近乎透明的俊脸是狰狞而诡谲的。
“你不是鬼,是什么?!”瓦刺大将军惨声吼着。
大军因他一人而近半歼灭,他不是鬼,是什么?!
“鬼?”神志略微涣散地低喃着,脚步转移像是要离开,长剑却突地脱手飞去,正中瓦刺大将军的胸口,连哀嚎也来不及便见阎王去了。
他是鬼啊?有些失神地远跃离开,飞至树梢,远眺千里之外,片刻,他的目光落在双手上。
幸儿,会怕他吗?他是鬼……不、不,他不是,他是人,是人……遥望远方,眼底一片模糊,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斑斑。
他想回去,好想回去,可是……他可以回去了吗?
幸儿啊,他的幸儿……
一刻钟后,庞勤率领的劲军攻入瓦刺大营,派出分队追剿散去的残兵,却发现火势狂劲,成堆如山的尸首及散落的尸块遍布,浓郁的血腥味几欲令人作呕。
他与其他副将上前探看,发现满地是残骸,无一是全尸,死法奇异且连绵近里,葛近平看了一眼,随即领了自己的劲旅入内搜查。
不一会儿,有兵前来传令,其他副将立即跟进。
敌营位置中心的大将营前有一死尸,正是瓦剌大将军,死前好似瞧见惊恐画面一般,就连毛根都竖起,而胸口正中一剑,剑几乎完全没入胸口,穿透他和后头的营帐。
“……那是将军的剑。”葛近平过了好久才能发出声响。
庞勤上前要抽剑,却怎么也抽不出,心底更是惊惧,疑惑统帅究竟是何等神力,竟能将剑穿得如此的透。
众人噤若寒蝉。良久,葛近平粗声启口。“他是咱们的将军,咱们立时立誓,今儿个所见所闻绝不外传,击掌起誓!”
四大副将抬眼,眸底有抹坚定,各自击了掌,准备回营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力保已离营的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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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蒙亮,侯爷府莲心阁前,一群奴仆专心致志地诵着经典,杂乱无章却又自成一股气场,在莲心阁里来回萦绕。
房前,无咎抓了把椅子贴墙闭目养神,在他面前,刺耳的锁链声来回拉扯,半透明的拘魂鬼差来回走着,嘴里喃着无人能懂的话语,恍若不得其门而入。
无咎长睫微掀,鬼差立即再退半步。
他实在不该再插手轮回,但是要他眼睁睁看着幸儿就此香消玉殒,他也实在做不到。他能做的,只是替宇文欢守着幸儿,剩下的必须交给宇文欢。
蓦地,锁链声远离。
倏然张眼,果真瞧见一抹身影跃过拱门而来,来到他身侧,朝鬼差怒咆了声“滚开”,鬼差随即远飏失形。
而后,那人随即要推门进房,无咎快一步抓住他。
“爵爷!”
宇文欢震了下,失神的双眼缓缓凝出焦距,粗嗄喃着。“无咎……”他回来了,半模糊半清醒地回来了?
“你就这样回来了?”他瞪着他。
边境楼和侯爷府相差千里,他一夜奔回?距他发出急书至今不过七日,现下便瞧见他:;这个傻子。
“幸儿呢?”什么样子?他不管,他只想见幸儿。
“她在里头。”见他又欲推门,无咎再将他拉回。“你这样子进去见她,是想要把她活活吓死吗?”
不只是眸色淡青,就连脸色也是黑青一片,眼暴嘴裂、披头散发,发尾甚至被血液沾黏成束,黑衣沾染着令人想吐的浓厚血腥味。
“她不怕的!我这面貌她不是没见过。”他恼声低咆,眸底闪过森冷妖邪,不等他再开口,随即推门而入。
守在幸儿炕床下的奴婢蓦然清醒,一阵风噙着腥臭逼近,还没来得及开口斥退,却已经被眼前的画面给吓傻了眼。
“良儿,退下。”无咎低声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入,不准让人知道爵爷已回府。”
向来面无表情的良儿,还是很面无表情地点头,慢慢移开有点僵直的眼,缓缓挪动有点软的双脚,慢吞吞地走到房外,滑坐在门前。
而屋内——
“幸儿……”散乱的黑发掩去宇文欢似鬼般的骇人面容,他有些骇惧地轻轻靠近炕床,想再向前一点,又怕她会被吓着,最后只能站在床畔一步外,看着床上人儿惨自的血色,几乎没有起伏的胸口,心狠狠地拧痛着。
不过相隔几日,他的心怎会思念得如此地痛?
“放心,鬼差走了。”无咎淡声开口,将他拉后一步。“倒是你,什么鬼样子,这模样在路上走动,还怕不吓着人?”简直像是入魔了!
所幸良儿是幸儿最贴己的丫鬟,否则难保他的鬼身会流言成灾。
“我管不了那么多。”粗嗄的嗓音模糊难辨,慑人青光直瞅着他,目光流淌着不稳定的狂乱,带着欲杀后快的悍戾,好似只要谁敢挡着便杀了谁。
床上的人似乎被那声音扰醒,眼睫微颤了下。
“过来!”无咎硬将他扯到一旁,扳开他的口,另一手拔掉烛,以指扎上烛台针,血珠如红豆般大小缓缓泌出,立即一滴滴地滴入他的口中。
以极缓的速度,青光转墨,就连暴突的眼和微裂的唇都在幻化中,慢慢地变回原本的俊美。
目光中浮动的妖邪尽失,涣乱的脑袋趋近清醒。
无咎收回指,两指轻抹,血褪去的瞬间,就连伤口也不见了,指肤完美如昔。
“好点了吗?”他问。
宇文欢调开视线,像是对一夜里发生的事有些浑沌。“我在府里?”气息仍然浮乱难休。
“是。”
“我总算回来了?”声音是粗哑带喜的。
“嗯。”无咎狭长美目不移,直挺挺地注视着他。“军中要务呢?”
“……瓦刺已经溃不成军了。”脑袋开始清醒之后,身体开始沉重,仿佛耗尽了他数日的体力,连要撑住自己都觉得无力。
“你做的?”
“要不呢?”他哼笑应对。“不先除那大患,我阵前私逃可是会罪连九族的。”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辞官,我要带幸儿下杭州寻找神机。”他浓眉紧蹙,感觉体力像是瞬间被抽走,光是说话就要费尽他的气力。“幸儿呢?”
“她缓住了,我说过,只要有你在,哪怕是鬼差也拘不了她的魂。”拘不了魂,自然是死不了。
“我方才回来,隐约瞧见你守在房门,鬼差不敢踏入。”仿佛还听见连绵不断的声响……他将目光移到床上,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张呼息渐匀,神色渐润的粉颜。
“我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见他要走向床,无咎立即将他抓回。“你先去沐浴清洗,要不你一身血腥罪业会累及幸儿。”
闻言,他停下脚步,黑眸近乎无神地看向无咎。“等我清醒再洗吧,我累了。”话落,颀长身形立即落下。
“爵爷?难不成你要我帮你洗吗?”无咎摇了他两下,毫无反应,不由无奈叹道:“偏院离这儿有点距离的呢。”
嘴里是埋怨的,但他毫不费力地将人打横抱起,以脚踢开门,走到外头,瞥了眼还软倒在地的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