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喝。你若死,我绝不独活……”他浅笑,将她螓首靠在自己颊边。
握杯的手松开茶杯,滚溢于地,一黑亦伸舌舔吮杯中残汁,静静伏于床下。
良久,一道浓稠血红液体自牛舍秉鼻腔缓缓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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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赤芍缓缓飘浮在一片广大无没的阒黑之中,又阴冷又无光,伸手五指。
她不怕黑,但她讨厌无措的感觉,所以脑中有道声音在叫她逃离!
是前进或后退?她无法辨明方向。
双脚仿佛有意识、不听使唤地动作,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欲往何方,她开口呼唤着脑中熟识的人名,回应她的仅仅是幽然的回音。
“小姑娘,不能朝那方向去喔,去了就回不来了。”一道来自四面八方的笑音传来,在偌大的黑暗周遭回荡不休,唤住她前行的步履。
“谁?”皇甫赤芍仰首问。
“帮助你的人。”笑音忽远忽近,似在耳畔又像在天边。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曾往这里?阿牛呢?”她急问出心中存疑。
“别急。”一道模糊人影出现在她身后右侧,与黑幕相融为一体,他的手掌置于皇甫赤芍肩上,一方面安抚着她,另一力而使地无法转身见他真实面目。“你瞧右手边。”蓦然,一道黑烟化成手臂形体,遥指道:“那是不是有道光芒?”
皇甫赤芍眯起媚眼,仔细地、努力地朝黑烟所言方向瞧,总算发觉远在天边处仿若有颗黯淡失色的星子,微弱的忽明忽暗。
“有,可是好远喔。”她应道。
“那里才是你该去的方向。”嗓音笑中常菜,殷殷叮咛。
“那里的终点是哪里?西方极乐吗?”
嗓音轻笑数声,围绕着她,“傻丫头,那里是苦难根源地,滚滚红尘翻浪。”另一道黑烟化成另一只臂膀指往赤芍方才所前行的远处,“那里才是无俗无愁,重生轮回之地。”
皇甫赤芍偏着头,仅瞧见身后一道青焰飘摇,火花之中照出身后人大略轮廓及与四周一般的黑衣。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我朝苦难处丢?”皇甫赤芍不解。
“有人在等你,在那里一直反覆眷恋叫着你的名字,他在等你……”最后两个回音不断扩散于黑幕间,占据所有声响。
皇甫赤芍专注侧耳倾听,依旧只听到声声回荡。
“没有呀,只有你我说话的回音。”该不会是诓骗她的吧?
“你往前面跑去,一定会听到的。”嗓音柔声道,半晌,身后人轻推她的身子,“快追上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快追来了?谁快追来了?
远方沉重的铁炼曳地而行的声响让她一怔,左右张望。
“小姑娘,千万则应声,若觉得吵,以掌捂耳吧。”身后人拎起她的变掌分别置于她耳畔,使力将她向星光处推动,“快跑!”
语毕,瞬间涌爆而出的尖嚷嘶吼在黑暗中响起!
即使捂住双耳,那些嘈杂刺耳的噪音犹似不需经由双耳的传递,反倒是由她的每十肌肤、每根寒毛贯穿进入她脑壳,又哭又笑又嚷又叫,其中方包含了唤她名字的尖细鬼调。
皇甫赤芍双腿跨步飞奔,裸足踩在似冰又似水的黑地上。
离去之前,她猛转回螓首。
只见青艳炎光处站立着一具伟岸身躯,浑身黑衣,死青黝色的脸挂着浅笑,挥手要她别迟疑向前行。
他身上的穿着打扮,是她曾在阿牛手臂上所见之黑无常刺青!
而他的五官——竟是她日日夜夜最熟识的脸孔!
“快跑吧,丫头。路,再远都会有尽头的——”他说完最后一句身影随火光灭尽而消失。
皇甫赤芍难掩内心恐怖涌现!
见鬼了!她真的徘徊到阴曹地府门口!
阿弥陀佛、波若波罗蜜、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关圣帝君、太白老君、二郎神君.天兵天将——皇甫赤芍胡乱地吟诵着她脑中记得的神仙尊称,反覆再她死命跑!没命跑!头也不敢回的跑!
皇甫赤芍身形越远而去,方才青焰消失之处再次燃起,黑衣人身畔飘来另一道青焰,光亮照出白衣人。
“老黑,你竟然放过她?”略尖扬的声音扫向身畔憨憨笑着的黑衣人。“阎王叫咱们来勾她魂魄往阴阳界,这下可如何交代?”
“她那憨夫相公好歹是我一魂一魄转世,咱家为他做些事,不为过、不为过。何况那丫头回魂阳世能挽救更多的生灵——”
“如此一来,你的罪状更重!生死簿可如何是好?”白衣人冷然提醒他。
“呵呵……让文判动动笔,改改啰。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篡改簿本了。”上回瞧他暗地里改得正起劲呢。
黑衣人轻笑带过,顺手勾搭住白衣人肩膀,“老白,你暗我一块儿回殿吧,咱们去找文判喝上两杯!”顺便巴结巴结文判官。
白衣人哭笑不得,虽然好事从未漏他一份,但坏事也老找他一块儿担。要是阎王怪罪下来,他们三人就真的得上刀山、下油锅,炸得酥酥脆脆。
啪!
清清浅浅的掴掌声落在牛舍弃憔悴不堪、青碴满布的睡颜之上,虽然轻如蚊叮,仍然使牛舍弃怔忡而醒,不明白天外何时飞来一掌?
“你……骗我……我、我好像跑了一年半载的长路……可是……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你呀……”皇甫赤芍眯眼喘息,喃喃嘟嚷。
什么路再远都会有尽头?她跑到全身虚脱,双腿无力,依然在阴森黑狱里徘徊呀!否则她怎么会见到黑无常满脸干涸血迹……唷,身畔还跟了只长相神似笨狗一黑,却同样七孔流血的家伙。
牛舍秉惊喜地说不出话,耳畔的黑狗开心地汪汪大叫。
就在皇甫赤芍再度闭目时,牛舍秉才爆出欣喜若狂的大吼:“赤芍!”‘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这个骗子……’皇甫赤芍边理怨边喘息,她跑得好累,她不要再跑了。
“赤芍,你清醒点!我是阿牛呀!”牛舍秉轻拍她的粉颊,她吃力半睁眸,打量开始痛哭流涕的男人。
“阿牛……”皇甫赤芍轻笑,动动自己的双手,自问道:“我……我回来了?”她困难地转动头颅,发现身处于陌生的岩洞中,“这是哪?”
“咱、咱们正在回家途中……十数天前,你让风茄儿砍了一剑……呜,抛下我和一黑……自己不知道飘荡到哪儿去……还、还好大舅子有先见之明……呜,他上回不是送了条项圈给一黑吗?结果、结果里面竟包裹着一封家书及药丸……呜,赤芍……真好,你醒了……呜呜……”牛舍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让原先惨不忍睹的憨脸上加添更多恶心至极的线条。
赤芍断了气的同天夜里,他使抱着她离开了韩府,不愿在那里多待上一时半刻,更不愿再去管富贵人家争财夺利的污秽手段。
“药丸?”回魂丹吗?皇甫赤芍有气无力,连动动嘴皮子都相当困难。
她魂魄都游荡到了森冷鬼狱,还有啥仙丹妙药能救回她呀?
说不定真救了她的……是有着与牛舍秉同样面孔的地府黑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