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白芷强迫自己逼出梗在喉头的嗓音,“后、后来呢?”
“后来我去当兵了。在当兵时买下这间房子,放手让她装潢。她告诉我,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她的梦想。”而他,现在依然住在她的梦想里。
单白芷紧紧握拳。这是不是表示他依然爱她?依然忘不了她?“后来我服完兵役,考上律师执照,进事务所工作,她也生下翔飞,我们就这样过了几年相当不错的婚姻生活——直到那一天。”
“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我接到了她出车祸的消息,赶到医院时,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她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跟我说对不起,我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只知道我失去了她。”她抬眸试图认清他的表情,却发现那好看的脸庞无一丝波痕。
面无表情--是真的表示心绪毫无起伏,或只是挂上一张精巧的面具?“我过了一段相当糜烂的日子,天天买醉,不醉不归,工作也一团糟,差点被踢出事务所。我甚至在翔飞床边喝酒,一面喝,一面看着熟睡的他--他真的长得很像她。”
“别说了!”她忽地握住他的手,再也听不下去了。
“让我说。”他木然微笑,“最精采的部分还没说呢。”她心一痛。
“你大概已经听说她出车祸那天,其实是要跟情人私奔吧。”
“……嗯。”
“我一直过了两个月才知道这件事。要不是怀天看不下去,戳破了真相,我恐怕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他仰头,笑望星空,“我深爱的妻子原来一直有个旧情人,而且,是在认识我之前就认识他了,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是一对,只是因为男方家里实在太穷了,所以才被硬生生地分开。她爱的一直是他,那个无法完成她梦想的男人。”而他,虽然替她完成了梦想,却得不到她的爱。
她屏住呼吸,深切地感受到他心里浓重的悲哀。怪不得他要控制自己的感情,怪不得他对人的态度如此冷淡,怪不得他要那样嘱咐翔飞——愈不喜欢她,你就愈不容易受伤。
因为深爱妻子的他,早已遍体鳞伤……“好啦,现在你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了。”
“你……恨她吗?”
“我曾经很恨她。”他低低地说,“我恨她拿爱情来交换梦想,恨她欺骗我,恨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爱情。我——”他闭上眸,深深吸气,“最恨的是,她让我成了笑话。我那么爱她,以为她也深爱着我,可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望着他冰封的神情,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胸日却酸酸涩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痛恨欺骗,因为他曾被欺骗,曾因此而受伤,可她……却也编织着谎言接近他。如果有天他知道了她真正的目的,是否也会恨她呢?想着,她忽然颤抖起来。
“很可笑吧?”他误会了她的惊慌,嘴角扯开一抹怪异的笑,“我的幸福婚姻,原来只是一场骗局!每一幕,都只是精心设计的谎言,而我还傻傻地唱着独脚戏。
一直到不久前,我还偶尔会想,她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不要说了!”她尖锐地打断他,展臂紧紧抱住他,“不要说了。”湿润的脸颊贴上他微凉的胸前。
这颗心,还跳动着,可却跳得那么哀伤,那么迟缓……“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他没立刻说话,良久,才徐徐回应,“我也不知道。”嗓音沉哑,“也许是因为我觉得你能了解吧。”她身子一僵,呼吸紧凝。
“怎么了?”他稍稍推开她,瞳眸在触及她时蓦地一沉,“你哭了?”
“我?”她一愣,仓皇地举手轻触脸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满脸泪痕,“哈,真不好意思,我在做什么?”慌乱别过头,她抬手拭泪,“对、对不起。”他伸手扳回她下颔,定定凝视她,眸光温柔,“你总是这样吗?”
“怎、怎样?”
“为了一点小事就落泪。”他笑,笑痕淡得让人无法捉住。
“这才、才不是小事呢。”她抗议。这么哀伤的回忆怎能算是小事?这么让人心痛的过去,教她怎能毫无所感?这么笑着揭开自己伤疤的男人,教她……该如何是好?清澄的泪珠沾上墨睫,看来是那么温柔而楚楚动人。他心一扯,禁不住低头吻去那美丽的眼泪。
她怔然,感觉脑中血液蓦地被抽光,头晕目眩。
终于,他吻干了每一颗透明泪珠,俊唇微扬,静静地看着她。
“你……”许久,她才寻回说话的能力,“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为什么……你总爱这么做?那天……在阳台上也是。”她咬了咬唇,“你纯粹是在逗我吗?”
“你说呢?”笑意飞上他的眸。
“我……你说过我有时像个孩子--”
“只有孩子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什、什么意思?”红云悄悄在她颊畔盛开。
他看着,幽眸更形沉邃。“真是个傻丫头!”他叹息,无奈的语气仿佛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当然是因为喜欢你,我才这么做啊。”
“喜、喜、喜欢我?”
“不相信吗?”他逗弄她。
心跳,在这一瞬仿佛停止。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眸,“是那种喜欢吗?我的意思是,你大概把我当成某种有趣的……我的意思是,你不可能“真的”喜欢我吧?我是说,那个……嗯,呃……”她慌乱得语无伦次,而他,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询问,也只能一翻白眼,哑口无言。
这傻女孩!真是傻得让他无话可说。
他想,忽然忍不住笑了。清扬的笑声迎风飘扬,挑逗她不安定的心。
她呐呐开口,“是因为我现在正假扮你的女朋友吗?我的意思是,我们在练习吗?”笑声更悠扬了。
“你……说清楚啊。”
“我不需要这种练习。”他说,捧住她的头,含笑娣她。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练习你也能演得很好吗?”他再度翻白眼。“我的意思是,这根本不是演戏。”
“嗄?”
“自从她死后,我很久很久不曾有过吻一个女人的渴望,你是第一个。”
“那是什么——”她硬生生顿住。别再问他什么意思了!她警告自己,有种强烈的预感,这痴傻的问题只会再次招来他带笑的嘲谵。
可聪明如他,又怎会猜不透她的心思呢?“意思就是你让我心动,傻女孩。”他伸指刮了刮她滚烫的芙颊,“这样懂了吗?”啊。她一震,像木偶般僵立原地。
她懂了,完全懂了。火焰迅速烧卷她全身上下,从头顶到脚趾,在他笑意盈盈的凝视下,她觉得自己几乎快融化了。
“我真……真白痴,对吧?”她尴尬地说着,“一定不曾有人问你这种问题。”
“是没人这么问过。”
“我到底……究竟在搞什么?”她更懊恼了。
而他,笑得更开心了。“你太单纯了,小芷。”他展臂拥紧她,下颔抵着她头顶,“翔飞说得没错,你真的是“蛋白质”。”
“那是什么--”她及时咬住唇。
他呵呵笑。
“你觉得我很白痴吗?”委屈的细语闷闷扬起。
“不,不是这个意思。”他摇头,薄唇轻触了下她的发,“我的意思是,今天是翔飞的生日,可收到这么好的礼物的人却是我。”他抬头仰望星空,温柔至极的神情像在感谢上苍送给他这样棒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