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发商业本票吧,短期融资。”
“可是要银行保证——”
“那就请他们背书。这么多年来我们信用一直良好,不至于连这个忙也不帮吧?”
“可是给我们的额度已经满了——”
“那就请他们提高额度,否则要死大家一起死!”楚怀天语带威胁。
人家说借一块钱是欠债,借上十亿百亿,伤脑筋的就变成银行了。基本上他们不会愿意放任你破产,让自己多一笔呆帐的。
楚怀天便是看准了这一点,要刘奇跟银行谈判。他继续下指示,“下礼拜三召开资金会议,想办法提出一个可行的债务规画方案来。”
“知道了。”
刘奇沮丧地离开后,楚怀天拧眉沉思,许久,才端起桌上半凉的咖啡啜饮。
味道不对的咖啡一入口,他原就紧攒的浓眉更纠结成一团。“妈的!”他诅咒,起身拉开窗户,将深色液体全数倒往窗外。
“啊。”隐隐约约的惊呼声拂过他耳畔。他愕然,瞪着一抹白色身影仓皇地抹去从天而降的秽物。
然后,那俏丽的容颜扬起,隔空怒视高高处于六楼的他。
是……初云?他不敢相信地睁大眼,迎向那张同样写着不可思议的丽颜。
眸光,在空中无言地交会。
他握紧双拳,懊恼地发现自己的心韵竟然加速了,呼吸也略略急促。他咬牙,看着站在人行道上的骆初云忽然跺了跺脚,直奔办公大楼。
数分钟后,那沾染上几滴咖啡色的纤白倩影落定他面前。
“你怎么回事?”她怒气冲冲地从他桌上面纸盒抽出几张面纸,擦拭漫着咖啡香的秀发,“干嘛往窗外倒咖啡?你不知道会有人在路上走吗?”
楚怀天怔了,从不知道妻子……不,“前妻”也会这样责备一个人,而那人还是他。
“这套装是我昨天才刚买的。”她继续怒斥,“DKNY的,你打算怎么赔我?”
“对、对不起。”他有些犹豫地道歉。
她双手环抱胸前,明眸睥睨他。
他竟有些心慌意乱,“要我再买一套给你吗?”急忙自皮夹掏出离婚后她便退还他的信用卡附卡,“还是你拿这张卡去刷?”
“我不要你的卡。”她伸手推拒,就像她拒绝他的赡养费一样。
“那——”
“DKNY,六号尺寸。要赔我就亲自去买一套来。”她说,十足命令的口气。
他怔然。
“你听懂了吗?亲自去买!”她以指尖轻点他胸膛,“不准交给助理,不准要秘书代办,你亲自到店里买来还我。”
“好。”他点头。温柔应许一出口,他自己呆了,她也禁不住震惊。
明眸燃烧的火苗灭了,她凝望他,神情忽然显得迷茫。
“找我有事吗?”他别开眼,不敢看她的表情。
“找……你?”
“你不是来这里找我的吗?”他低声问,“有事吗?”
“我、我才不是——”
“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那间套房住得不舒服吗?”他急切地说着,“我就知道,那么小的套房,你怎么可能住得舒服?我在敦化南路那边买了两层公寓,只要你点头,马上可以给你钥匙。”
“我不要住你的公寓!”
“那是你的。”他解释,“当初买的时候登记的是你的名字。”
“我不需要!”她抑不住激动,“那是你的钱!”
“请你去住吧。”他拉过她的手,将一串钥匙搁上她掌心,“屋子都装潢好了,你若不满意,也可以重新装潢。”
她瞪着那串钥匙。“你、你是什么意思?买一栋房子给我?还要我随意装潢?”金属钥匙刺眼得令她呼吸困难。“这又是为了什么?感谢我跟你离婚?谢谢我放你清静?”
“不是这样的!”他低吼,鹰眸因她讽刺的言语微微发红,“我只是不想你那么委屈。”
“我不委屈。”她将钥匙甩回办公桌,“我现在有住的地方,有一份好工作,我过得很好。”
“初云!你别那么别扭——”
“别扭的人是你吧?”她冷冷截断他,“对一个巴不得甩开的人表示关心,不觉得多馀吗?”
“你!”俊容忽青忽白。数秒,他握拳重重捶了墙面一记,“随便你!我只是好意。”
“把你的好意留给你珍爱的人吧。”她讥诮地说,“我相信朱依茗会很乐意与你共筑爱巢。”
天啊!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说出如此刺耳的话?
她今天来找他不是来与他争吵的,更不是来讥讽他与那个女人的,她其实……其实是想来关心一下英华情况的啊。
可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为什么一见到他,怒火便在胸口翻扬?为什么当他温柔地提供她公寓钥匙时,她只强烈地感到受伤?
都怪他!都怪他不该像从前一样,动不动就送她礼物;都怪他这次为了表达歉意,甚至送她两层公寓!
这算什么?他非得用这种方式来偿还所谓的“人情债”吗?
“我走了!”再也无法面对这个令她心痛复心碎的男人,她毅然旋身,如狂风般离去。
“初云,你等一等!”他焦躁的呼喊在她身后扬起。
她不理,索性小跑步奔至电梯前,匆匆下楼。
办公大楼外,不知何时下起骤雨,伴随狂风放纵地敲打着落地玻璃,天际雷声隆隆。
她拧眉,气恼地望着户外阴沉的景致,在不到五秒钟的思索后,她心一横,抱头冲入潺潺雨幕中。
暴雨击痛她肌肤,银白雷电一闪,差点劈去她神魂。
她愣然伫立原地,心惊胆战地看着距离她只有数公分之遥的闪光。
忽地,一辆宝蓝色跑车疾驰而来,在她面前煞车停定。
“上车!”男性的怒喝响起。
她扭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给我上车!”楚怀天下车追上,猿臂猛然扯住她纤细的臂膀。
“你走开!”她极力想挣脱。
“你疯了!这种天气还在马路上走?万一被雷劈到怎么办?”
“那就是我做了亏心事,算我倒楣!”
“胡说八道!”他怒斥,双臂一弯,拦腰将她抱起。
她大吃一惊,“你做什么?放开我!”
“等上车后,我自然会放了你。”他冷然应道,迳自抱着她来到跑车前,粗鲁地将她抛上前座后,砰地甩上车门。
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坐上驾驶座,将车门落锁。
“楚怀天!”她愤然展袖抹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让你清醒一点。”说着,他重新发动引擎。
“你……要去哪儿?”
“送你回家。”话语一落,跑车旋即呼啸往前驶去。
她忿忿咬唇,看着他湿透的衣衫,再从镜中打量比他还狼狈几分的自己,忽然悲从中来。
她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他又是怎么了?为什么明明与她离了婚,还要假惺惺地展现体贴关怀?
她常觉得他像个任性的孩子,可今日完全无法控制情绪的自己,又何尝不像个娇纵的少女?
她到底……是怎么了?
压不下心海澎湃的潮浪,她冰凉的脸倏地虚软地靠上车窗,泪水,融在雨痕中一滴滴滚落颊畔。
车窗另一边,骤雨占满整扇窗;这一边,她的脸同样眼泪纵横。
“……初云,”紧绷至极的嗓音低低扬起,“你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她悲哀地弯了弯唇角,“哭。”
“什、什么?”
“在哭。”她从包包里抽出纸巾,无力地压了压眼际。
他神情掠过一丝茫然,“可是你……从不哭的。”当然,偶尔会见到她眼中隐隐含泪,但她,从不真正哭出来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