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有个人来让你开窍了。”这些年来他的两位兄长,还有他与东翁,对他可说是用尽了千方百计,却怎么也没法敲进他的心坎里,早知陆少夫人的一言胜过他们的千万言,他们早早就该让他去娶妻才是。
“现下为时亦不晚。”为了弥补先前错失的那么多年,接下来的日子他可有得忙了。
步青云摆摆手,“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我能为你办到的,你尽管开口便是。”
这般听着朝中人人畏惧、私底下性格也不怎么讨人喜爱的步青云,话语里隐隐带着宠溺,陆余不禁要想,或许在某方面,步青云将自身年少时的挫折与不如意,投射至了他的身上,因此才会在感同身受之余,处处帮衬着他,一如自家兄弟。
“谢侯爷。”
“小余。”
正欲走出书房的他回过身来,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步青云。
“你一直都不是多余的。”步青云朗声将所有人不曾说出口、而他一直最想听的一句话,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陆余感激地颔首,“我知道。”
第8章
天候日渐热了,天字一号房里,每逢夏日必定在湖中亭亭盛绽的莲荷,清丽优雅的姿影,点缀着映亮了上头一片无垠蓝天的湖面,扶风的翠柳们,亦不时轻拂过湖面与涟漪相逢。自春末一路快忙至仲夏的陆余,除了白日频频在外头到处走动外,回到栈里,他也三不五时就往步青云那儿跑,只负责帮他整理钱庄帐务的计然,根本不知他是在忙些什么,也不知他近来为何常累得就睡在书房的桌案上。
就在今日她准备与绍仰一块至钱庄开门时,陆余在出门前谰下了她,难得地邀她一道去收息。一路上,总觉得他似瞒了什么的她,格外留心着那一抹他总是不时显露在面上,可又刻意不想让她见着的笑意。
来到城南之处下了马车后,陪着他在商家林立的大街上,三步收一具锅碗、五步收只鸡,再不然就收收莫名其妙的东西,接连地收了十来户后,计然忍不住拉着他的衣袖停下脚步。
她指着整条大街,“慢着,难不成这条街上都是……”
“到处都有我要登门收息的对象。”
“他们怎租得起这附近做生意?”那些他只收息的对象,向来就是清贫的人,他们怎有法子出现在吞月城这等繁华的地段?
“我租给他们的。”陆余接过店家交给他的一罐充当利息的春茶,再将收来的利息交给一路都跟在后头的大黑。“在我先祖传给我的家产里,吞月城有几条街是属于我的,因此我就拿来善用其地了。”
她愈想愈怀疑,“向你承租的人……不用还吗?”
他指指后头,“不都一直在还?”
她回头看向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可再多拿东西的大黑,在他身上,有着自各铺子里收到的南北货、各式蔬果、宝蜡烛香,身后还背了两袋米,更别提他们停在这条街外的马车上,还有着更多五花八门的东西堆满了一整车。
“大黑,要不要我帮你?”眼看大黑都走得歪歪倒倒,两眼因手上堆得高高的东西而快看不见前路,计然边问边挽起衣袖。
“他的力气虽不及你大,但他拿得动的。”陆余识相地推着她继续往前走,“你就别再伤害他的男性自尊了。”好歹大黑也是师出名门,偶尔也要顾一下他的面子。
听了陆余的话后,大黑使劲地扛起一身的重物,像要证时般地大步大步走着,把东西拿去车上。
而科则是拉着她,去向那些等着他来拿息的人收完最后几样后,这才领着她回到马车,与一堆收来的利息同挤坐在车里。在马车来到城墙边时,陆余领着她下了车,一块来到城墙上迎风远望,在则是继续驾着车出了城,将车上的东西载去城外数里外,一处仍在整地,等待兴建的建地附近。
“大黑载着那些东西是去给谁?”往常不都是拿回客栈吗?怎么这回大黑却将东西载去那处建地外头零零落落有小村里,发完一村又换一村。
“给等着期待建地早日完工的人们。”虽然步青去一直说,那些来自各行各业的男女老幼,对于土木之事全然不通,只会穷搅和绝对成不了什么事,可步青云念归念,还是在他的要求下,派人为那些满心期待的人搭建了临时的居住小村。
她秀眉微挑,“那些人是谁?”
“咱们未来的房客。”他一手指向远处的建地淡淡的向她介绍,他自娶了她之后所得到的最在收获,“日后,那儿会有一卒什么都有什么都卖的小镇,就紧临着吞月城。”
“我有点不太明白……”有地有息又有人,他该不会是……
他继续向她说明,“在那里,将会有许多民屋与各式铺子,而那块地,是以你的名义的。”
“以我的名义?”原本被他划得有些胡涂的计然,在听到这儿后,不禁豁然开朗。
陆余以指轻点着她的眉心,“日后那些等着向我租房子和铺子,而那块地,是以你的名义的。”
“以我的名义?”原本被他弄得有些胡涂的计然,在听到这儿后,不禁豁然开朗。
陆余以指轻点着她的眉心,“日后那些等着向我租房子和铺子的人会是谁,你知道吗?”她讶然地瞧着他面上从容的笑电……怪不得前阵子他会要她与绍仰窝在钱庄里,代他找出他继承家业后,他从来不曾成功收回债款的人有哪些,还有总是付他些奇奇怪怪利息的人又有哪些……
与其一直装作那些债主没欠债这回事,或是只收取些利息充数,最后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任由困境打败,何不就有效的利用他们每个人不同的长才,给他们一个机会让自己人生重新来过?可为了要将那些人安置妥当,与完成这个理想,他前前后后得花下多少的金钱与心血才成?
吹掠过城上的熏人南风,将城外绿意沁人的草木,吹得飒飒作响,她忍不住一手抚上他被风吹乱的发。
“这些日子来,你所忙的,就是这回事?”
他担心的问:“你不喜欢这主意?”
计然只是深深地屏住了气息,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般,将他轻轻地拥住,在埋首进他的怀里时,她这才放松地吐出了口似是叹息般的低吟。
“小然?”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闷在他胸前的她,音调有些硬咽地道。
“我会是不非常富有的大地主。”
“嗯。”
“我会有着一辈子都吃不完的鸡鸭鱼肉和青菜。”
“嗯。”
“我会有着永远都收不完的感谢和笑脸……”
他笑了,“满好的远景是不?”对他来说,为恶,只是图一时之业,可为美口,才能成为一世的久长与夜夜的心安,而这道理,可是他自婚后才肯去想通的。
就着逆亮的光彩,计然仰起脸庞,“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给你的?”
“有。”他感谢地瞧着总在他背后支持着他的这张笑脸,“但你早就已经给过了。”
计然计然,在他的心底,是何义?
答案是,不去计较生命中已成为过去的惘然。
因此,他一直很想似她一样,有着贴近他人心扉的寸寸柔肠,却没有让人心忧盈盈的泪水,总是保留着希望地仰首看向明日晴苍。
当已派送完用品的大黑,再次驾着马车回到城内,并接他们上车返回客栈,坐在车里怎都觉得怪怪的陆余,有些不解地瞧着自城墙上下来后,就一直不开口说话,只是以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他的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