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非正在书案后背门而坐,望着画中人出神……
“除了七皇弟的人,还有别人吗?”
“禀王爷,没有别人。”姜轼头不敢抬。
安亲王府内只有总管和他知道王爷开着大门,只为等一人,此人叫孙少凡。王爷曾经特别亲嘱,若是上门者有‘孙少凡’,不论昼夜务必速报,即便他远在城外,也得快马加鞭派人来报。
但是半年过去了,安亲王府大门开着,日夜有侍卫守在大门,至今却不见王爷常问起的那位‘别人’。
罗非站起,走出密室说道:“吩咐总管,本王在歇亭见他。”
他说完,便先回沉园盥洗更衣了。
姜轼这才去找总管,请他把晋亲王府人带到歇亭等候。
***
安亲王府,林园甚多,其中东侧沉园是府内最大院落。沉园里有沉楼,便是安亲王的寝楼;楼院外四面庭园,歇亭等,可供小坐赏景。
歇亭在沉园的东侧,是一座四角凉亭,以桧木建置;一侧初阳照来,便放下了一方垂帘挡去光芒。
亭内有茶几、长椅,还有一张贵妃椅。
半个时辰后,罗非换了一件深紫近乎黑色的长衫,腰间束了白玉锦带,缓步往歇亭走来。
在远处他便瞥见七皇弟派来之人似乎等他太久,软倒在他的躺椅里了。
虽说七皇弟生性贪玩,不拘小节,可他府内有个冷大总管,虽人年轻、偏女相,但一向纪律严明,要求下人循规蹈矩,向来把晋王府内人事打理得妥切不曾出错,今日怎会出个小厮如此大胆,敢在他安亲王府内随意倒睡!
罗非眉间不悦,嘴角却扬笑,心里有了计算。
他走入亭内,摆开长袍,往对面长椅坐下,理了理衣袖,准备出声,冷凛目光斜落在茶几上,瞧见上头搁着一锦盒……黑色锦盒,金龙盘旋在上,世间只有一只——
***
刹那间,扯动了揪在他心底里最紧绷的那根弦!他迅速转头望去——
一眼望去,心跳一下子热了起来,眼底蓦地生了光芒!那一袭素白衣衫,沉熟睡的脸容,肤色透白,唇线柔和,素颜清雅如莲,带着丝疲倦,卧在躺椅上,闭目沉睡的人就是他朝思暮想人儿—少凡!
他张口,声音却含在嘴里。见她睡得香甜,不忍心唤醒她。他紧握着拳,内心有万分惊喜,情绪雀跃激动,他却锦靴无声靠近,紫袍悄然摆开,在躺椅旁蹲了下来。
思念的手随即抚上她冰凉的脸儿,轻触温软的唇,为她拂开脸上发丝……凝视着她,眼底始终跳动着难掩的喜悦。
四周安静无声,她身上的淡香随风而起,不断在他鼻息间侵扰。
他眯了目艮,俯身把唇凑近,轻贴了她的唇……怕惊吓到她,他只轻轻一碰而已。
这一轻触,他却蹙眉了。她的唇间有股淡淡的药味……
又看着她好一会儿,他才起身把三面垂帘都放下,最后一面正要放下时,却瞥见姜轼走过来,正望着他眼露讶异。
罗非放下垂帘,走出歇亭,隔了一段距离,才出声音:“什么事?”
姜轼望一眼四面帘幕都放下的歇亭,满腹狐疑。晋王府派来的人不是在里面吗?
主子亲自把帘幕垂下……何故?
来人是何人物?
“王爷,连将军来访。”
“总管呢?”他忽然发觉,这阵子他的影护卫似乎沦为府内打杂的了。
“韩总管临时有事出门去了,属下代为通报。”实话说出来恐怕就不好听了。这阵子王爷脸色冷得紧,尤其听到有人来访,却都不见那个‘别人’时,虽说已是炎炎夏日,站在王爷身边可是天寒地冻,一个不小心回错话都会被冻伤。
韩总管现在怕王爷是怕得紧。
“你吩咐副总管,本王身体不适,今日访客一律不见。等连将军回去后,通报府门侍卫,今后可把大门关上了。”
姜轼一愣,讶异抬头,凑巧望见歇亭里,一人翻帘出来,白衣翩翩,细看那张脸一竟和画中的斯文公子一个模样!
罗非扯眉,顺着他怔愣的目光回过头去,眼光一闪,回头沉声:“没听到本王的话吗?”
姜轼立刻低头,赶紧回道:“属下……属下这就去办。”
罗非冷冷瞅着他疾步离开,似乎还嫌他走得太慢。
孙少凡走出歇亭,一脸微笑, “大哥,好久不见了。”
罗非回过身来,板着冷峻脸庞,压着嗓音:“本王是你大哥吗?”
孙少凡瞅着他,沉静脸儿依然浅笑着,马上拱手作揖, “失礼了,草民给安亲王爷请安。”
“这半年来,都做些什么?”
“草民四处游山玩水,行医济世,日前有幸结识晋亲王,才想起王爷曾经把一只锦盒交给草民保管。草民今日特来奉还。”
锦盒……啊,她放在凉亭里了。
罗非眯眼瞅着她白如纸般的脸色,想起她嘴里的药昧,断然不相信她这半年来当真游山玩水去了。
“这么说来,若非遇上晋亲王,你压根已经想不起本王……交托与你之物了?”
听见他声音更冷,显然已冒了火气。
“大哥,你当真生气了吗?”一双幽柔眼睛直直看着他,温婉笑容里隐有一丝无奈。
“本王重诺,曾许一人,京城相见,荣富与共。这半年来,安亲王府开着大门,就只为等待一人……这人,却轻易忘了誓约!”罗非掷下不平之怒,转身便往沉楼走去。
“大哥,等等……我拿锦盒。”她本欲追上前解释,又想起搁在凉亭的锦盒,连忙先回凉亭。
罗非快走了几步,本以为她会急着追上,他终究还是放缓步伐,等了她,没想她还有心思记挂锦盒,顿时暗恼!
***
凤谷里事务繁琐,破儿年纪太轻,本来还有少宇帮忙,谁知好景不常,孙家夫人重病,孙府派人来请回少爷。
孙家富甲一方,孙少宇是长子,只因一次意外被凤母所救,感念凤母大恩,便从此留在凤谷帮忙。
既然孙母重病,身为人子自该回去照顾,凤谷重担于是又回到凤紫鸳身上。她本欲随孙少宇回去为孙母诊病,但凤谷人人反对?只因往返路途遥远,来回就得花上个把月时间。她虽非凤女能者继承人,但在破儿成年之前,得暂代管理职务,分身不得。
如此,她还是担心孙母病情,于是在孙少宇回去后,她以大夫身分,使了凤女能力登门为孙母看诊,顺便探望真正的孙少凡。其实,孙母患病全为思儿过度引起。
在孙少宇回去后,又经过她几次诊治,不出三月便痊愈了。虽然孙少宇有心回凤谷帮忙,但凤紫鸳仍希望他先考虑孙母思儿心情,暂时还是留在家里。
直到月前,在真正的孙少帆协助下,孙少宇取得孙母谅解,才回到凤谷。她的‘孙少凡’之名,便是取自孙少帆去了心字旁而已。
半年来,凤紫鸳早已是忙得分身乏术,天生体质不佳的身子疲累不堪,这几年来的细心调理也因此功亏一篑了。
孙少宇回来帮忙后,她便倒下了,在床上躺了十多天,日前才好转。
***
“只因一位故友家中高堂重病,少凡前往诊治,往返路途遥远,因此才迟了和大哥的京城之约。”三言两语带过迟来原由。她终于把锦盒交回到他手上,坐在明亮窗口有凉风吹拂的椅子里,暖柔眼神始终望着罗非。
他无表情地与她隔了些距离相对而坐,手握着锦盒,眼眸低垂,若有所思地打开了锦盒,祥龙白玉安放其中,他只瞥一眼,便把锦盒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