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我不爱喝。普洱有个怪味,你换一换。”说得口渴了,秦霭香拿起盖碗茶,喝了一口,又放下,随口差遣羊洁,一面抱怨道:“你这丫头怎么像哑巴一样,连回个话都不会?真是闷死了。”
“小姐想听我说什么呢?”羊洁奉上茶,带点无奈地温和反问。轻软的语调和咬字,让人听了,耳朵无比受用。
“说……”被反问得语塞,秦霭香傻了半晌。都说南方女子细腻柔顺,果然不错。这平凡女子虽没有过人的容貌,但眉目间有股难以言说的缠绵婉约神态,非常惹人怜爱。难怪王府里的众人都喜欢她,像林总管、朱石,甚至是府里的嬷嬷们,对秦霭香永远客气中带点防备,但却真心地回护着羊洁。
对了,朱石!秦霭香陡然兴奋起来,宝石般明亮的双眼更是闪闪发光。
“你说说看,觉得朱石这个人,怎么样?”茶也顾不得了,秦霭香抓住羊洁的手,逼切而认真地问。
“朱护卫?”羊洁愣了愣,直觉地回答:“他人很好、很忠心也很尽职。”
“那就是了!他就是个这么好的人!”秦霭香很高兴,艳丽脸蛋绽出灿如春花的笑容,“我看他也很喜欢你。这事简单,没问题!没问题!”
连说了两次没问题,说得羊洁秀眉轻蹙,一脸为难。她又不笨,当然知道秦蔼香在打算什么,只是……“表小姐,不用这样费心。”
“一点都不费心,反正你们两情相悦。”有人开始一头热了。“当然了,如果你成亲之后不想继续待在这儿,那也容易;朱石的身手好,我爹军队里一定有位置给他。跟着去北漠几年,等朱石升了官,你就是总兵夫人,该有多好呀!”
“我不去。”羊洁摇摇头,难得地坚定。看着表小姐脸色僵住,又温和地加了一句:“我也不会留在这儿。”
秦霭香大吃一惊,直率提问:“那,你要上哪儿去?”
她只是笑笑,不卑不亢地温婉回答:“我本来就不是金陵人。事情办好,任务完成,自然是回家去了。”
回家?原来,羊洁的家不在这儿?而且她居然想走?她表哥知道吗?
怎么她没有哭闹或求情,还说得如此平静淡然?
秦霭香怎么想,都想不透呀。
第九章
为了北漠借兵之事,雁永湛忙了好一阵子,每天就是不停的谈谈谈,沙盘推演,研讨细节。京里有京里的立场,由七王爷代表发声;北漠有北漠的想法,主将秦将军会提出;而雁永湛和父亲则是金陵地方官员、仕绅的希望寄托,要出面争取、商谈条件。其中牵扯千丝万缕,加上七王爷硬是想“顺便”做个媒,把秦将军的掌上明珠配给雁永湛为妻,所以公私纠缠,闹了个几天几夜都还没有定论。
忙了多久,就有多久没见到羊洁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在雁永湛感觉,却像是一个月一个月、一年一年在过,漫长到令人难以忍受。
是,有人伺候他,但不是她倒来的茶,就不够好喝;不是她亲手端上来的点心,吃起来就没味道。身旁的婢女丫头们,纷纷换上了春装,颜色鲜艳明亮,他却独钟那一抹沉静的深蓝,屡屡用目光在众人之中搜寻,找不到时,便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不只找不到,最常发生的情况,是会看到非常闪眼的艳丽金红。只要公事一有空档,秦霭香就会出现在他眼前。说实在的,秦霭香热情艳丽,活色生香,是个明快爽朗的大美女。但习惯了专属于他的细致婉约,雁永湛心里想的,还是羊洁。
还有那一群麻雀。到底考得怎么样?这些天不用读书,是不是都玩疯了?想着羊洁周旋在他们之间,温柔又有耐心的模样,不禁神往——那又热闹又温馨的气氛,是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的。
“表哥,表哥!你怎么又出神了?”
秦霭香就在他身旁,两人正在花园里赏花、喝茶。园里已经很有春日气息,工匠精心整理安排的春花开得斑斓芬芳,粉蝶翩翩,雁永湛看着看着,却全不入眼,思绪早就飘到那旧旧的小祠堂,或是以前常去的小山坡,桃花该是又开了吧,去年桃花开的时候——
“表哥!”秦霭香叫了几声都没回应,提高了嗓门,“你的茶都要凉了!到庭有没有听到我讲的话嘛?”
“你说什么?”雁永湛被叫得回神,神色自若地问。
“我在说那个羊姑娘……”说着,雁永湛的眼神突然一凛,让秦霭香窒了窒,鼓起勇气才继续讲:“依我看啊,她跟朱石挺配的,不如你做个主,让他们配成对,怎么样?下人的终身大事,主子也要多费心。就像我的丫头……”
这表妹到底是太过单纯,还是太有心机?雁永湛略眯眼望着说得兴起的秦霭香,一言不发。他倒要看看,这人还能自说自话多久?
“……朱石很喜欢羊姑娘。而且,我也探问过羊洁本人的意思了,她也愿意呀!谁不会愿意,表哥,你说是不是?朱石可真是个好归宿!我还想推荐他给我爹,让他到北漠去效命!”
羊洁自己愿意?!秦霭香虽然有时太吵,但他清楚这个直肠子表妹,说话虽不修饰,但不会无中生有。光听到她说羊洁喜欢朱石,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大桶的酸醋一样。
雁永湛的脸色开始难看,把秦霭香吓得不敢多说,“表哥,你……不高兴?”
“没事。”雁永湛凉凉说:“不过呢,要我说的话,朱石这么好,那你去嫁,怎么样?”
秦霭香大眼睛眨啊眨,傻在那儿,答不了腔,只能眼睁睁看着雁永湛起身,拂袖而去。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表兄妹谈心时间,就这样硬生生腰斩。
只见雁永湛一迳往后门疾走,准备不顾一切,上祠堂去找羊洁好好兴师问罪一番;管他什么商谈、什么借兵?!等他处理好家事再说!
“少爷,少爷!少爷要出门?”朱石从后面赶了上来。
雁永湛回头,冷冷看他一眼。
朱石跟了小王爷这么多年,早就亦仆亦友,这还是头一遭见到主子这么有敌意的模样。朱石忌惮得倒退了一步。
“我要出门,你管得着吗?”
这真是莫名其妙,贴身护卫就是要跟着主子出门,哪里管不着?小王爷最近是忙到火气大,开始不可理喻了吗?
“可是……这个……”朱石举起手上一封看似官府来的信函,“刚刚送来的,少爷,您不先看一下吗?”
“那是什么?”
“乡试放榜的……”他话还没讲完,那封信函已经被抢了过去。
雁永湛撕开了信封,站在那儿展信详读起来。他之前就派人交代过,放榜的结果要立刻通知他,县令大人怎敢不从?果然消息迅速传来了。
看着看着,雁永湛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什么叫名师出高徒,这不就是了?区区一个乡试,他可是超有把握的,不知道羊洁之前在担忧什么?他的小羊儿就是这样,想东想西想太多,现在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了?
把信函揣在怀里,他重新大步往外走。脚步稳健迅捷,神色清爽愉悦,跟刚刚判若两人。
“少爷……”安静在一旁侍立的朱石连忙赶上。“已经晚了,大家都会等您吃饭,还要出去吗?是不是我去请羊姑娘过来会比较好?”
又是那个冷如冰的利瞪,雁永湛的回答比冰更冷。“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