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对于时间,雷崇熙再清楚不过。
“一直在德国?”
“嗯。”雷崇熙点点头。
“我以为你会回美国。”
“是吗?”苦笑,“让你失望了,我没有回去,也没继承洛斯集团,我的想法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吗?”
“这倒是。展览内容搞得很不赖,看来你在德国磨练得更上层楼了。”
“谢谢。这三年过得如何?”
“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某人?”毫不掩饰,阎伯威一语道破他最在意的部分。
雷崇熙心跳错了拍,手指微晃,一滴咖啡不经意的洒了出来。
阎伯威看着这细微的动作,从容的啜饮着咖啡,藉以掩饰锐利的眼光。
“当、当然是问你。”雷崇熙狼狈的回答。
“我当然很好,要不怎么会站在这里。欸,没想过再回台湾重新开始吗?从什么地方跌倒,就要从什么地方再站起来,洛斯集团已经没有三年前的势力,你要从头开始未尝不是个好机会,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雷崇熙扯开一抹淡笑,“是吗?我会考虑看看。”
看看手腕上的时间,“欸,我待会还要去找个朋友,先走了。”阎伯威喝光手中的咖啡,率先起身,“希望哪天会在台湾看见你。”
忽地,“伯威──”雷崇熙喊住他离去的身影。
“什么事?”他回过身来。
“她……好吗?”雷崇熙很没用的问出口,当下,他真想把自己一拳打昏。
阎伯威敛去笑容,用不甚谅解的眼神凝望他,“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回一趟台湾看看?”
雷崇熙当场哑然无言,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离去。
该死,干么还要挂念那个女人,难道三年前她给他的羞辱还不够痛吗?
可是,心却很诚实的不断催促着雷崇熙──回去啊,回去看啊,回去看看她背叛的下场也好。
一个礼拜后,威尼斯Harry\'s Bar。
雷崇熙目光沉着的落在面前剔透的马丁尼,指尖的烟雾像是一场梦境,扑朔迷离。
德国H&W集团的总裁秘书迈尔,原本悠闲轻啜着手中的威士忌,乍听到雷崇熙的决定,大感意外的放下酒杯。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辞职。”他再次说。
“为什么?”迈尔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的男人。
身为集团内最被看好的东方建筑师,尤其在这一次的威尼斯双年展,雷崇熙所主导的德国馆大受好评,斐然的成绩,让集团总裁都分外重视这名来自台湾的建筑人才,不惜用更优渥的薪资,更高阶的管理位置,来表达对他的重视。
而他,竟然说要辞职!
“等等,雷,是不是总裁提出的条件你不满意?听我说,这都可以再谈的!我可以替你争取。”迈尔把手搭上他的肩膀。
他扬手制止激动的迈尔,“不,迈尔,你误会了,总裁给的条件非常优渥,聪明人都知道该马上点头应允,并且欣然接受,只是……”
“只是什么?”
“我突然很想回台湾看看。”都是该死的那一天,他遇见了阎伯威,然后整个礼拜以来,想要回台湾的念头强烈过这三年来的每一天!
“你还真是突然。”迈尔讥笑。
“我们集团跟台湾的海威合作了?”
“嗯,你知道啦。”
“海威的负责人是我的大学同学,开幕那一天,我们在会场遇上了。”
“所以你就怀念起台湾,想回去看看?”
“不是怀念──”他暴躁的纠正迈尔的说辞,“只是回去看看罢了。”
“好,只是回去看看。请问,你需要多久时间,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迈尔认真的拿出PDA,查看接下来的行事历。
需要多久?雷崇熙啜着澄澈的酒液,没有明确的回答,只是淡淡摇了头。
“雷,我知道这阵子你很累,为了这个建筑展,你投注了不少心力,如果是想要放个长假,没问题,总裁不是那种光会压榨员工,却不知体恤的人,只是,这不需要辞职吧?”
酒精松懈了他的防卫,尤其身边的人是一路相挺的迈尔,雷崇熙自然的说出心里的渴望,“迈尔,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因为我从没有这样渴望去找寻一个人,所以需要多少时间,我真的不知道。”
“找人?谁?”藉着酒吧的灯光,迈尔紧盯住雷崇熙若有所思的脸庞。须臾,生性敏锐的他试探性的问:“是皮夹里的那个女人吗?”
雷崇熙整个人震了一下,仿佛隐私被探究,他聚拢了眉,警告性的看了迈尔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唯读把那张唇抿得更紧了。
招架不住他责难的眼光,迈尔连忙讨饶。
“好,我说,你别再凶狠狠的瞪着我了!”他赶紧低头啜了口酒,娓娓道来。“是杜蕾莎,她有一次在办公室捡到你的皮夹,发现了皮夹里的相片。你也知道,她一直对你颇有好感,看到相片,就急忙跑来问我知不知道相片里的女人是谁。她怀疑你早心有所属,我不只一次跟她我说不知道,她却说她打死也不相信。”两手一摊,任无奈写满脸。
迈尔和雷崇熙的好交情,是集团里众所皆知的事。
当初雷崇熙进入德国建筑学校深造,第一个熟识的德国友人就是迈尔,就连迈尔后来进入H&W集团工作,都不忘拉他一块儿。
他们一个是集团总裁最信赖的秘书,一个则是集团所欲倚重的建筑人才,两人鱼帮水、水帮鱼,交情之深厚,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别说杜蕾莎喜欢找迈尔探问关于雷崇熙的私事,就连集团大总裁,都时常透过迈尔去传达他对雷崇熙的看重。
“唔。”雷崇熙不置可否的应声,当作是理解。
“那……她到底是谁?”迈尔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
“杜蕾莎给了你什么好处?一顿晚餐,还是一个吻?”雷崇熙又瞪他一眼。
雷崇熙既不是瞎子也不是笨蛋,他当然知道迈尔是喜欢杜蕾莎的,要不然公司怎么三不五时就会有关于他私人生活的小道消息传出?
“欸,雷,台湾话不是说,鸡蛋再密也有缝,很多事情都是在不小心之间传出去的,而你似乎是想把全部责任赖给我。”
呿,最好这世界上每天都有那么多不小心。雷崇熙在心里冷嗤。
“难道我是那种会为了女人出卖兄弟的人吗?”
“是。”他答得斩钉截铁。
“你──”佯装气结,“好,大不了我们朋友做到今天。”迈尔装腔作势起身就要走人。
雷崇熙一把拉住他,没好气的说:“我的前妻。”
“谁?”
“相片里的女人,是我的前妻。”雷崇熙加重语气。
瞪大眼睛,重新坐回椅子,“等等,雷,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你有老婆!”迈尔深觉受到打击。
“不是老婆,是前妻,既然是前妻,就是过去式。”雷崇熙秉持德国人的严谨,吹毛求疵的挑剔好友的措辞。
“既然已经是过去式了,干么还要回去找她?”
为什么?老实说他也不知道。真的只是想要去看看她背叛他的下场吗?雷崇熙自嘲的问。
他以为自己老早忘了那段短暂的婚姻。
可却在双年展的会场上意外遇到阎伯威,这让他回想起他们曾经疯狂追求孙子嫣的日子,然后,所有以为早已遗忘的往事,突然排山倒海的席卷他,敲碎他这些年努力堆砌的坚固城堡。
雷崇熙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孙子嫣当初先背离他们的婚姻,可他却还是想念着她,深深的思念。